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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出了事,她爸把她妈杀了。"安静静选了校门口人最多的时机出现,用闲聊的语气说出最邪恶的内容,然后抱好胳膊等看笑话,身后两个不怀好意的跟班使这侮辱尤尤的场面更戏剧化,人群围拢过来。

  尤尤盯着杉山。他又长高了些,头发柔软地压着前额,干净的眼神因为惊诧显得雾蒙蒙,尤尤感到安静静也在看他,她想对杉山说话,可周遭越来越响的闲话像黑翅膀的鸟。

  尤尤拨开人群逃出校门,围观的人轰地散掉,带着没看够热闹的感慨。

  女孩子迎接人生第一段爱情的心都是翘盼庄重的,希冀一个梦幻般的邂逅,将终生难忘的那个男子带来,自此开始生死与共的初恋--当然,年少的爱少有撕心裂肺的艰辛,要面对的最多就是师长那些不许早恋的絮叨,不过这也足够在那青涩的心中做假想敌了。可惜,普通女孩都能享受的成长轨迹对尤尤只是奢望,当合适男子在合适时刻到来,她只能匆忙地流连,虽正是不食烟火年纪,却有太多世俗的事等她料理。

  一等大事就是生计。爸背的罪使家的一切瞬间全变成非法财产,家门贴上白花花的封条再不许回去,存款和钱都给冻结扣押①,尤尤随爷爷带了简单行李搬到城郊租屋,吃饭都成问题。爷爷看病要钱,尤尤无奈打电话给叔叔,婶子在旁骂咧,叔叔软绵绵地说:"我们也困难,法院没收东西都追家来了,昨天才把新置的自卸车拖走,气得你婶儿病都犯了。"尤尤骂一句甩了听筒,跑回家把最后两个鸡蛋扔进水壶,烧水带煮蛋,熟了端给爷爷,他却推开:"你吃,长身体哪。"尤尤剥了喂给爷爷:"锅里有呢,我一会儿吃。爷爷放心,叔叔寄钱来了。"

  尤尤猫墙根到半夜,围着花园转了两圈才找到一个漏贴封条的窗,她拾半块砖塞在裤腰,给手心吐两口唾沫就爬上去,敲玻璃时划破手也不管,径自翻进屋,直到进自己房间才忍不住叹了气:回家还要做贼一样,多可悲!

  她不敢开灯,黑里去找床角,那儿有处被她捣蛋掏空做了藏宝洞,尤尤伸手进去摸出个绸包,急急打开,触到硬硬一沓钱才松了口气。每年生日爸都给尤尤一小笔钱,本心让她喜欢着花,但她对钱没概念又不缺什么,因此转个圈又交给妈妈。只最近这次,因想买原装节拍器就留下了,去叔叔家前掖在洞里,不想竟救了急。

  尤尤装好钱却没马上走,她各屋转了转,在父母的床坐下,对着案上合影呆呆掉了会儿泪。室内清扫得不彻底,血腥气还浓,她想着妈妈,心底绞痛非常,只得把妈妈照片揣一张在胸口,跳窗离开。

  尤尤马马虎虎上着学,放学糊弄几笔作业就去菜场,掰点蔫巴菜叶或赊些破壳鸡蛋;爷爷看病仍缺钱,尤尤已来回家里十几趟,把旧日的玩具衣服,能裹带的都偷出来换钱;隔几天就找阮清探消息,爸弄没的款子仍踪迹全无,虽有各项罪名等着扣,得到的却永远是"证据不足"的答复,宣判遥遥无期,半点好兆头都没--爷爷说这种日子眼一挤牙一嗑就过去,可她挤过百回眼嗑了千回牙,心该怎疼还怎疼。花朵样儿的十五六岁间,就悄悄在重压下,流去。

  杉山找过尤尤很多回,每次都用关切、焦急、同情的眼光,尤尤却不等说话就把他拒之千里,总摆摆手,头昂得高高地走开,她决不承认这是自卑,却在安静静和他说笑时每每神伤。

  不可否认杉山是大部分女孩喜欢的类型,安静静不例外,尤尤注意到她找机会和他搭讪,还会在杉山注视尤尤时咬牙根儿。换作以前,尤尤会得意,会回敬她安静静一副甜蜜的表情;可现在一切已大不同,且不说心中事与年纪严重不符,无暇顾及小儿女妒忌猜疑,就连和杉山站在一起她都会不自在。在尤尤看来杉山像雪后探出云层的月亮,那太清凉洁净的光辉实在不适合她。

  大概尤尤是对的,因为她只许自己靠近了杉山一次,就发生一连串无法挽回的事。

  爸要换看守所了,转到偏远地方去。迟迟不判已很蹊跷,又来莫名其妙的转监,连尤尤不更事的心都不安得紧。爷爷不想爸走,说近些好歹是个照应,他们托了人--自然只能是一个阮清。好一顿折腾仍不成,只把转走日期推迟了些,允许爷孙去探一次。

  探视时间在下午,中午放学尤尤便打算给爸买些吃的用的。出校门转个小弯就是菜场,红亮烤肉金黄扒鸡滋滋冒着油光,尤尤摸摸衣兜,仅有的一点钱已买了日常用的,剩下的只够买菜。正踌躇买黄瓜还是番茄,尤尤突然泪流满面。天很亮,叫卖熙攘,每人的笑容都刺眼。

  尤尤被人把住肩转了半圈儿,松松摁在怀里,她觉出是杉山,即刻想收了泪跑走,可他轻轻说:"别忍着了,你会把自己弄坏的。"这情急下不管逻辑的一句,却撞破她死命地支撑,她崩溃似的大哭起来,攥住他手,哭到气吞倒噎还不罢休,他只好掀起她的刘海儿,看着那对桃眼:"别再哭了,这样会把自己弄坏的。"尤尤知道他故意装嘴笨逗她,虽笑不出却也止了哭声,听他又说,"哭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他们找小饭馆点了两盘炒饼,杉山拿出路上买的烧鹅:"这是庆祝咱们终于又能说话了,我送你的礼物。"扯下半只,"但你得请我吃这一半。"把剩下半只仍用荷叶包好,"这一半你才可以带回去。"他扭了鹅腿递给她,"吃吧,好不好?"尤尤苦苦一笑接过来:他的用心良苦她领了。

  吃过饭他们回学校,在操场坐到上课。一直没说什么话,不过冬日的阳光也有这么暖洋洋的时候,像杉山的手掌心。

  两人都没注意的是背后一双恶毒暴怒的眼睛。

  周末放学早,尤尤下课还能接了爷爷再去看守所,她拎着买好的菜,把那半只烧鹅又好好卷了卷就往家赶。

  尤尤是在一片背人处被安静静拦下的,为省时间她抄了小道。安静静冷笑着举手一招,几个胖大女生上前把她隐在背后,接着尤尤感到被推搡被咒骂,她们撕坏了她的毛衣,揪掉她的鞋子,最后连女孩子最贴身的衣物也扯得糟乱,尤尤拼命打回去,把其中两个手腕咬破,又逮了三个乳房狠捶了几拳,可力气渐渐没了,脸也给打肿,这可怜女孩最终半裸着在冬夜寒风中蜷缩发抖,安静静拿相机上前狠狠捏几下快门:"不想在布告栏见你裸照就给我离杉山远一点!"

  她们散了。尤尤收拾了还能穿的衣服裹在身上,又抓把雪搓搓肿破的嘴角,转身去找东西:西红柿已与脏雪搓成了泥,烧鹅也被踩得稀烂,"安静静你妈了个逼的!"她一点没哭,只继续骂,"安秃秃你姥姥个腿儿!"她把所有认识的人一路骂下去,连父母平日好友统统不能幸免,只数到杉山时住了口:虽憋屈,她到底还是不能责怪他的。

  瘸拐着家去,想说到了就能把这一走一疼的身子歇歇,不想家中还有更可怕的风暴等着。

  尤尤误了时间,爷爷却不能错过唯一的探视,只好自己去看儿子。回时的心情比去时还沉重:儿子暗示整件案子有蹊跷,却根本拿不出脱罪的佐证,他的话哪些能对孙女说,哪些又不能说呢?老人叹息摇头,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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