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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10

  这段时间,周舟每天都要来排练室目睹乐队的成长,还可以帮我们收拾一下狼狈不堪的房间。我们的排练室脏乱差得惨不忍睹,墙角堆积着无数个烟头,电吉他与贝司的音频线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食品袋、烟盒、打火机满目皆是,各种乐谱肆意出现在乱得不能再乱的房间的每个角落。周舟对我们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能否排练出好的音乐表示怀疑,所以每次排练后,周舟都要帮我们清理杂乱的房间。

  有时候,周舟会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用纸堵住耳朵听我们演奏。周舟能够起到音乐监制的作用,每当我们演奏完一曲,大家便会将目光转向周舟,问她感觉如何。周舟在这个时候只说两个词,一个是“一般”,一个是“还行”。起初,我们并没有发觉这两个词语之间有何差别,但日久天长,我们从周舟的面部表情中发现了这两个词语间的微妙关系。每当周舟说“一般”的时候,都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并伴以眉头微蹙;而周舟每次说“还行”的时候都是脱口而出,面带轻松的微笑,如果周舟的脚或身体在我们的某次演奏中随着节奏打拍子或晃动的话,那么她对这次演奏的评论一定是“还行”,也就是说,“还行”和“一般”在此处分别代表着“及格”和“不及格”。所以,每当周舟对我们上一次演奏的评价是“一般”的时候,我们都会再重练一次,直至周舟说“还行”为止。

  只是我们从始至终就没有听到过周舟说“不错”的时候。

  一次,钟风带何乐来排练室玩,大家买了些食物和啤酒,边吃边唱歌,一直玩到很晚。喝酒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时间,直到啤酒被喝光,何乐才想起自己还要回学校睡觉,可早已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就在我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钟风放下手中的吉他,走出屋子。

  稍后,门开了,钟风吃力地抬着一张行军床进来,说:“我从物业那儿找了一张床,一天一块钱。”就这样,我们在原本拥挤的排练室里又摆下了一张床。

  我们宿舍隔壁的一个同学因无法忍受学业压力,远走他乡,去了英国留学。他离开祖国的心情过于急迫,尚未搬走自己的行李,就乘着飞机消失了。钟风将此人的被褥搬到排练室,铺在行军床上,一屁股坐上去说:“真他妈舒服,今晚我和何乐就睡在这里了,你们都走吧!”

  何乐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我们背着吉他来到排练室的时候,门还在里面紧锁着。我们手脚并用地敲门,钟风在里面喊道:“轻点儿,门都快踢坏了!”

  “我们就是要把门踢开,看看你丫在里面干什么呢!”

  片刻后,钟风打开门,我们蜂拥而入。被褥已收拾整齐摆放在床头,何乐披头散发不好意思地坐在床边,钟风坐下搂住她说:“没事儿,都是自己人。”

  此后,钟风一有机会便带何乐来排演室玩,而且故意玩到很晚——过了末班车的时间。我们也会故意拖到很晚还不回宿舍睡觉,直到钟风面带不悦,何乐面露倦意的时候,我们才会嬉笑着离去。有时我们也会知趣地早早离开,并跟钟风道别:“早点儿休息吧,不耽误你们了。”

  “滚蛋,别瞎说啊!”我们刚走出去,钟风便把门紧紧撞上,我们还听到何乐的声音:“把门插好了。”

  钟风的行为深深地影响到我。

  11

  一日排练结束后,众人纷纷收拾东西,我放下手中的吉他倒在床上,杨阳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儿累,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躺会儿。”

  “那我们先走了。”他们收拾完东西纷纷离去。

  “你睡觉吧,我在这儿看书。”周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说。

  “周舟。”我躺在床上叫道。

  “嗯?”周舟将眼睛从书上抬起,盯着我的脸。

  “给我拿根烟抽。”我也盯着她的脸。

  周舟放下手里的书,很勉强地从放在椅子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塞进我已经张开的嘴里。

  “点上。”我嘴里叼着烟,发出含糊的声音。

  周舟用打火机点燃了我嘴中的烟。

  “坐下。”我拍着床说。

  周舟坐下来,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烟后,觉得还是不抽为妙,于是便将烟头搌灭。

  “怎么不抽了?”周舟问我。

  “不想抽了。”我抓住周舟的手,她的身体倒下来,我们的胸中口贴在一起,“上来,把鞋脱了。”

  周舟两只脚相互一蹭,脱掉了鞋,躺到我的身旁。

  我们肩并肩,脸对脸。我开始了对周舟的亲吻,她闭上了眼睛……事后,我们赤裸的身体紧紧地搂在一起,我不断地亲吻着周舟的眼睛、鼻子、嘴,她乌黑的头发冰凉地贴在我的胸前。

  我腾出一只手,拿过床边的吉他,说:“我给你唱首歌。”

  周舟双手抱紧我的身体,头依偎在我的怀中,听着我唱歌。

  一个避孕套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避孕套让我重温了十八岁的感受。那一年,我正上高三,学校为我们举办了“十八岁成人仪式”。那一天,所有男同学无一例外地穿着父亲的、哥哥的或临时借来的西服,像个大人似的举起拳头,在团支部老师的带领下,站在国旗下面庄严宣誓:“我今天正式加入成人的行列,我要为社会主义建议鞠躬尽瘁;从今天起,我们就能够明目张胆地看成人录相、讲成人笑话。”当然,后半句话是我当时自己想出来的,并在心中反复叨念了许久。

  今天,我再次经历了当年穿西服时的感觉。在我带上避孕套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此时俨然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也就是说,我的生理成人仪式是在这一刻才开始的。

  西服和避孕套,完成了我的两次意义深远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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