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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西面距离五十米的一处高房失守了,民兵和小队队员撤下来。敌人的重机枪向这最高的土碉堡猛射起来,打得土坯一块一块地往下掉,墙壁直颤抖。炮弹还在四处落着,爆炸着。许凤要过一支三八步枪,爬出碉堡掩在房檐后边,瞄准敌人的机枪射手,两枪射去,机枪哑了。一个人头一闪,敌人又上去一个射手,许凤早盯住他一枪,敌人又倒下了。这时猛觉得整个房子一颤,轰隆隆几声巨响,四五颗炮弹都打在院里,碉堡上也中了一炮。碉堡坍塌了,房屋露出了一个大窟窿,三处机枪一齐扫射过来。

  “许凤同志!快下去!”张俊臣爬过来拖她。

  他们从梯子上退到屋里,刚钻进地道,一颗炮弹落到屋地上爆炸了,弹片、柴草、砖块飞射到墙上,砰啪乱响。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满屋灰尘火药烟气,呛的人出不来气。

  张俊臣从地道口里探出头来监视着门口,举着七星子手枪瞄着,左手用毛巾捂着嘴。当啷一声,门被撞倒了,轰轰扔进两个手榴弹来。张俊臣忙缩进头去。等一下再探头看时,三四个鬼子已经窜进来,把一捆秫秸矗在当地上点起火来。张俊臣瞄准敌人当当当几枪,撩倒了两个。剩下的鬼子爬起来,嚷叫着窜出去了。可是房子着火了,青烟柱旋转着钻向天空,夹着火星噼啪乱响。

  许凤指挥干部们分头带领小队队员和民兵,布置在地道的各个入口处,掩护群众进入安全的二层地道。孩子们啼哭着,母亲们使劲捂着他们的嘴。

  这时只有稀稀落落的从地道枪眼里打出来的冷枪声。

  张俊臣来报告说:“民兵里出了叛徒,张三槐投敌了,正领着敌人破坏地道,两个突围的出口都被截断了。”许凤叫他们赶紧派人去堵死,通出口的前口留下带短枪的人把守,趁人们还有劲,集中青壮年赶快挖通新的出口和密洞,出土填死明道,并立即派人突围出去找朱大队长联系。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为了千百人的生命,要动员所有的干部们、队员们,坚持阵地,每一间屋,每一尺地道都要跟敌人争夺,只要熬到天黑,咱们就可以组织突围。张俊臣答应着去了,许凤又派江丽、秀芬、小曼分头去检查各个地道口,把所有的老人、妇女、孩子先送到安全地点。由于集中的人太多了,地道几乎塞满了人,运动不开了。许凤暗暗难过:这回非受损失不行了。

  许凤自己留在这条地道主线的入口处,守着瞭望孔。听到顶上有人乱跑的脚步声。一会儿响起了震耳的冬冬声,顶土直往下落,许凤不理这些,持枪注视着,把手枪用毛巾盖上,防备落土。后边有人爬过来,举着燃烧的蜡绳,火光下闪出秀芬和小曼紧张的脸孔。

  许凤回头看了一下,问道:“各处情况怎么样?”

  “几十个地道入口都有民兵把守。敌人发现了几个口,咱们都在里边用土屯死了。二十多个人正在突击新出口。”小曼举着蜡绳报告说。

  秀芬说:“都安排好了。张俊臣同志叫换你下到二层去,我来守着这个口。你要指挥全面,凤姐你快走。”

  许凤听着不言语,仍旧聚精会神地监视着外面。突然,她往后一摆手,秀芬、小曼忙静下来。就听到从东边院里传来了越响越近的脚步声,夹杂着清晰的话语声:

  “张三槐!过来,见见渡边太君,宫本太君!”这是赵青得意的声音。

  “谢谢太、太君,谢谢太……”张三槐结巴而谄媚地带着笑声说。刺耳的沙嗓子,使人想起那可恨的笑眯眯的巴狗脸。“哈哈!”一个响亮的鬼子声音吼叫着:“好好的干活,大大的金票的给!”这一定是渡边。

  “是!是!太、太、太君,我、我……”

  “快带人去破坏地道,注意火力点!”是胡文玉加了一句。

  接着是一阵皮鞋拓拓声,一队鬼子走过去了。随着,是一个平静的男中音:“赵队长,我很佩服您的远见。感谢您预先安排了张三槐这个谍报人员!”这是宫本。

  “哈哈……”一阵得意的笑声。

  小曼、秀芬听着恨得咬牙切齿。脚步声响到近前来了。秀芬、小曼刚紧张地凑到瞭望孔向外一看,当!当!许凤连发了两枪,只见领着敌伪军前进的张三槐被打中了,他挣扎了两下,仰翻在地上死了。小曼高兴地咦了一声。忽见左面一闪,是胡文玉和赵青。小曼又恨不急,顾不得瞄准就连开了几枪,眼看着赵青、胡文玉几步窜跑了,子弹不知射到哪儿去了。急得她扭肩跺脚,使劲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许凤、秀芬连续向外射击着。听着地上一阵呼喊乱叫,纷乱奔跑,猛然几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接着,密集的机枪弹猛击地下堡垒的射击孔。霹雷般的爆炸声和狂风般的机枪声,震耳欲聋。地道的顶土和壁土崩流,蜡绳的火光砸灭了。

  “凤姐!凤姐!”小曼、秀芬摸着许凤往她耳边喊。

  “顶住!拖住敌人!天一黑同志们就能突围了!”许凤沉着地命令她俩。突然,火光一闪,一声剧烈的震响,她们觉得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猛地一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塌落的顶土重重地压住了,昏迷过去。

  江丽按着许凤的指示,掩护着分区电台的三个干部钻在油印室那个秘密洞里。正在着急不知许凤的消息,忽然连着几声猛烈的震响,蜡绳也灭了,身上砸上了一堆土。她挣扎出来忙划火柴,只冒一股蓝光,却不着火。洞里一会儿比一会儿觉着闷气,她估计一定是气眼被砸死了,出口也被塌土堵住了。

  “江同志,完啦,出不去啦!”电台上的大胖子报务员,哈哧哈哧地喘着,嘟哝着说:“完了,咱们算已经安葬了!”

  大胖子这样一说,另一个报务员也哼哼地躺着不动了。电台上一个女同志紧抓住江丽的胳膊,吓得哭起来。

  江丽忙说:“同志们,谁说出不去!你们这么折腾,一会就会把空气消耗完的。镇静点,这头挨着地道,只要我们轮流挖土,掏个窟窿就透气了。”江丽忍着指甲疼,拚命用两手刨土。刨着,刨着,忽然感到有一丝凉气透进来……

  张村村头的敌人还在蠕动着。街头上停着七八十辆大车,装满了粮食、被子、衣服和活猪、鸡鸭等。

  小学校的院子里,扔着劈碎了的黑板、砸烂了的桌子、凳子。被捕的人群挤在一堆坐着。妇女们披头散发,浑身泥土,搂着孩子,任凭敌人鞭打,一声不吭。

  张福臣被敌人打的血肉模糊,从屋里一下推到院子里来。他瘫在地上,嘴里淌着血沫,还是抬起头来,坚强不屈地望着敌人。几个妇女要去扶他,敌人的刺刀、皮鞭、木棍就乱打下来。

  鬼子兵挺着明亮的刺刀,眼睛睁的像恶魔,围成一圈逼视着妇女孩子们,乌黑的机枪口也朝着他们,那鬼子射手如临大敌一般卧倒在机枪后边,做着准备射击的姿势。

  胡文玉走到群众跟前,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摘下蓝光眼镜,翘着嘴角,阴险地微笑着说道:

  “你们认识我吧!”他想演说一番,给鬼子做一点安抚工作,刚说了一句:“你们要认识……”群众中一个受了重伤的青年往起一立,“呸!”向胡文玉啐了一口唾沫。群众也一起跟着“呸”起来,把唾沫往胡文玉身上乱吐。胡文玉张不开嘴了,用白手绢擦着脸上的唾沫星子,往后退着。那个青年还不解气,瞅个空子,冷不防从人群中一跳出来,狠狠地向胡文玉扑去。只听旁边呀的一声吼叫,渡边把战刀戳进了那青年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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