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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说着干部们给村中烈属、抗日军人家属拜了年都回来了。

  秀芬笑着说:“周政委今天怎么那样笑容满面呀?”

  周明吸着烟斗说:“我为什么不欢喜?胜利总是给人带来欢喜呀。再说,看哪,使人最高兴的是你们年轻的一代像雨后青苗,都成长起来啦。在我看来,在这狂风暴雨里还都长的挺棒,经得住考验。这样党的事业不就有了指望了吗?”接着他顺便讲起了目前形势:苏联红军取得了更大的胜利,转入了反攻。我们各个抗日根据地,工作也有进展。可是敌人一定还要疯狂地挣扎、报复。最后他拿出一个文件说:“经地委批准,调李铁同志担任县大队副政委,朱大江同志担任县大队队副,萧金同志担任大队参谋,许凤同志调县委工作,区委书记由张俊臣同志担任,江丽同志担任区委副书记,武小龙同志担任小队长,郎小玉同志担任小队指导员。不过,许凤同志还得在区里再待一些时候,帮助张俊臣同志一下。”

  大家听了异常兴奋,又觉得怪怅惘的,互相笑着你看我,我看你。许凤和秀芬两人心里更是有些难受。

  江丽笑着向周明说:“周政委,我可不行,我这瘦牛能拉这么重载呀,我的经验太少啦。”

  周明笑道:“这不要紧,试着拉拉吧!”

  大家听了不由地哄笑起来。小曼搂着江丽笑道:“嗬,看这瘦牛别顶人哪。”

  周明笑着对江丽说:“革命就是这样,你拉的载越重,你才越长劲。不过,你越长劲,你拉的载也就越重。不光这样,还不许向人民要求多加草料哩。”

  “哈哈!……”大家又笑起来。

  曹福祥沉思地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周明的胳膊,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周明同志,我才发现人老了原来是这么可怕呀。我常想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自己给他们擦屎抹尿的孩子们,牵着他们的手教给他迈步的孩子们,现在竟然走到自己前边,反过来牵着我的手走路。你看,多可怕,人可不能老啊!”

  周明嗯着,眼睛里闪着那么深远奇妙的光彩,笑着指了一下曹福祥那有几根白须的黑胡子,说道:“不!你不老。人老不老,并不在胡子上边表现出来。马克思、恩格斯的胡子最长,列宁、斯大林的胡子,比你的也不少,可是他们的精神永远是那么年青。是啊,如果有一天脑子不吸收新的东西了,不想为革命向前进攻了,那么不管他有没有胡子,他立刻就衰老了,青春就跟他告别了。这的确是非常可怕的,甚至是悲哀的!”周明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听不见了。他自己也被这种思想引入深沉的思索里去了。人们听着就像突然有个重重的东西敲了自己的心一下,不由的个个眼里闪着青春的火花,思索起来。屋里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窗外北风呼呼地响起来,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吹雪花打在窗纸上,一阵阵刷刷地响。人们不约而同地向窗户望着。

  周明望望李铁说:“可要注意敌情啊!”

  没等李铁说话,萧金立起来说:“武小龙同志带小队负责警戒,他一黑天就去查哨了。据点附近派去了侦察员。我再去村外边看看。”萧金说了朝李秀芬递了个眼色,就走了。冒着风雪走出大门,站在街上。两个流动哨走过来向萧金报告了两句,就过去了。萧金走了几步又站下,暗想:莫非秀芬这个傻大姐没有看出我是叫她出来吗?现在也不好再回去喊她。又站了一会儿,心里又急又怨,无可奈何地向前慢慢走去。走几步便回头望一望。

  秀芬人虽坐在屋里听周政委和大家讨论开庆祝会的事情,心早飞到外边去了,一句也听不进去。几次想立起来走,又不好意思。又坐了一会儿,再也坐不住了,便凑到许凤耳边小声说:“凤姐,我出去一会儿。”许凤早明白她是怎么回事,笑着点点头说:“去吧!”秀芬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谁也没看,急忙走出屋门。听到屋里一阵笑声。她撅了一下小嘴,在风雪里紧往外跑了。

  秀芬在村边追上了萧金,忙给他打打身上的雪花,两人拉着手肩并肩向村外走去。浓密的雪片往脖领子里直落。大树下边两个放哨的队员,冻得两脚不断地踏步。他们机警地发现了人,刚要问口令,一听是萧金咳嗽的声音,习惯地叫声:“指导员!”报告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小队和民兵的流动哨都上前边去了。”

  萧金嘱咐了两个队员几句,便和秀芬往村外树林里走去。风雪的夜里,除了呼呼的风声以外,只听到脚步踏在雪上吱吱的声音。两人虽在风天雪地里走,心里可热呼呼的一点也不觉冷。一面走着,萧金用肩膀碰了秀芬一下说:“秀芬,你跟我挑战的六条,我条条应战,另外再加一条,不知道你敢不敢应战?”

  “嗬!敢不敢?我一辈子也不会在你萧参谋面前甘拜下风!”

  “好!你听着:我要在战斗中写三篇通讯、十首诗……”

  “你也会写诗?”秀芬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你小看人?这一回呀,你趁早承认甘拜下风吧!”

  “什么甘拜下风,去你的吧!你又不是二郎神,长着三只眼,这一辈别想在我手里抢上风头儿。”秀芬撞了萧金一膀子,笑了。

  “那你应战啦?”萧金站下,揽起秀芬的双肩,抚摸着小声问。

  “当然应战!”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悄然无语,任凭雪花在身上飘飘洒落。正这当儿,忽听见枣园据点方向响起了一阵枪声,赶紧提着枪往流动哨活动的方向跑去。武小龙他们也把小队从村里拉出来了。

  风雪漫漫,夜色苍茫,在枣园据点方向的野地里,两个日本兵提着枪拚命地奔跑过来。一面跑着一面骇怕地回头张望着,不断地绊脚栽跟斗。后边枣园据点一群鬼子打着枪追出来,子弹吱吱地从他俩头上飞过,噗噗地落到他俩脚边。突然一个日本兵中弹栽倒,另一个日本兵连忙拉起受伤的同伴,架着拣条小路落荒走下来。看看后边不追了,这才伏在一个坟地里喘息着,听着动静。好一会他俩才立起来掸掸身上的雪花互相搀扶着慢慢地向前走来。过了一道有冰的小河,走到一个破庙跟前,刚站下呼出口气,猛听大喝一声:

  “站住!举起手来!”

  蓦地冲出五个民兵来,几支枪逼上了他俩的胸口。日本兵举起手忙喊:“我的朋友的!大大的朋友的!”

  上来两个民兵,不由分说,下了他俩的枪,押着就走。

  “嘿,两个日本鬼子。”一个民兵小声地说。

  “来投降的,要好好地优待他们。”说这话的是张金锁。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揍他一顿出出气。”

  张金锁急忙说:“同志,这是政策,你干什么!”

  “什么政策,他们杀死了咱们多少人,我不杀他,只揍他几下还不行?”

  民兵说的话,日本兵大部分能听懂,急得回头比划着说:

  “同志,朋友的!”

  后边押他们的民兵也不理睬,只顾用枪口顶他俩的脊背说:“快快开路!”

  他们来到树林中,三个民兵就动手打那两个日本兵。

  “同志!同志!”日本兵拚命地喊叫,一面从衣袋里往外掏东西。

  “喊!喊!”三个民兵用脚往他俩屁股上踢。

  “你们不能这样干!”张金锁要拦阻,被另一个民兵推了个坐地。

  “好,我去报告许政委!”张金锁说着站起来就跑。一下又被一个民兵拉住了。张金锁挣扎着喊叫起来。立刻有两个人听见喊声飞跑过来。民兵一看是萧金和秀芬,吓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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