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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什么地方?”

  “你的对象是谁呀?一定在路东哪个区工作吧?提出来,请县委调到咱们区来才好。”

  李铁一听,笑的鼻子喷出一股烟来说:“对象,根本没有!”

  许凤惊异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李铁摇摇头说,“这一点嘛,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奇怪的说法。”许凤忍不住笑了。

  李铁激动地说:“这有什么奇怪,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决不向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地追求什么爱情,永远不会这样!”说着像跟谁赌气似地把手往下一劈。

  “何必这样呢!”许凤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特别是在目前这种残酷情况下,我不耐烦谈这种问题。”李铁说着鼻子里喷出一股烟。

  许凤爽快地一笑说:“好!我希望你无保留地对我提点意见。”

  李铁严肃地望着许凤说:“咱们都读过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对于抗日战争的胜利是充满信心的。但是,只有信心并不能胜利,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是最需要的呢?应当认真想想。”

  许凤点头沉思地说:“提得好,那你认为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李铁斩钉截铁地说:“依我看,别的都是其次,最需要的应当是勇敢,再勇敢!无所畏惧,这也就是我对你的希望。”

  许凤说:“好嘛!那咱们就谈谈勇敢这个问题吧。说起勇敢,我告诉你一件事。这次我去县委汇报工作,周政委一见面就问我,你看李铁这个人很勇敢吗?”

  “你怎么回答呢?”李铁眉毛一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我说,不含糊,是个勇敢的同志!”许凤一笑,接着说:“当时周政委还讲了你的一个故事呢!他说在收编一支土匪部队的时候,派你去谈判。那土匪头子亮出枪来,两个土匪把尖刀逼在你的心口上,可是你面不改色,眼都不眨一下,反而哈哈大笑,终于说得那土匪头子低了头……”

  李铁笑了笑说:“小事一段,提它作什么!”许凤沉思地说:“为工作一发愁,我就越来越信服周政委那天说的话。这样的勇敢,对于我们来说是太不够了!”李铁听着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不觉一惊,张开嘴,睁大了眼睛,哑然地望着许凤。

  “对于一个共产党人说来,有了出生入死的勇气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有给千万人指明方向和开辟道路的勇气。”许凤叹口气说:“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啦。敌人气势汹汹,闹的乌烟瘴气,困难这么多,干部、群众思想这么乱,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过去那么做了,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究竟怎么办才对呢?听周政委指示的时候,觉得挺明白,可一回来看看这乱纷纷的局面,听听各种意见,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没有准主意了。我日夜捉摸,非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不可!但是又担心,就算找到了,能坚持吗?如果一提出来遭到大家反对,又怎么办呢?我翻来覆去的想啊,你看,多么可笑。我总认为,革命嘛!怕这怕那还行!只要找到的是真理,我就说,就坚持!”

  李铁听着心里豁然开朗,好像自己的精神突然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似的,一拍腿说:“对呀!”

  一阵冬冬的脚步声,两人都持枪站起来,接着扑通扑通一阵响,黑屋的入口扒开了,射进一道白光,听着外边是大娘的声音:

  “小曼,你进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他俩。”

  一阵轰轰响,小曼钻进来,正碰上许凤往外钻,小曼故意和许凤顶一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

  “凤姐,看你那圆髻披毛大襟褂儿,打扮的多像小媳妇儿。”

  “死妮子!”许凤在小曼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

  “哎哟!凤姐拧死我啦!”小曼假装啼哭地喊起来。

  “活该!使劲拧!谁叫你净画眉掉嘴的。”大娘说着也笑了。

  他们三个人笑着赶紧往外钻出来。见阳光亮的刺眼,已经是晌午天气。

  许凤、李铁出来扫扫身上的土。

  许凤问大娘道:“这一回敌人来干了些什么啊?”

  大娘说:“这一回是伪军大队长张木康来召集老百姓开会,他讲了好半天话,说是来安民哩。还说,他们是正大光明,不打人,不抢东西,希望老百姓同心合力确保治安,铲除那些钻在洞里不敢见阳光的八路。”

  小曼笑着一跳脚说:“你还给汉奸做宣传哪。”

  大娘嗔了小曼一声说:“别打岔,张木康话还没有讲完,马大奶奶就在一个汉奸怀里扯出一条女人花裤子来。接着老太太们都挤上去扭住汉奸们,这个说丢了布,那个说丢了钱,第三个说挨了打,男女老少都吵嚷起来,七嘴八舌质问张木康,弄得张木康那黑胖脸直出汗。他下不了台就急了,拔出枪来就向半天空打了一枪。伪军们支上机枪把人们吓唬了一顿。办公人就去说好话,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才滚蛋了。”

  秀芬和队员们也都来了,听大娘说了都笑起来。

  许凤笑道:“这是敌人新研究出来的一套思想战哩。”李铁挥着拳头说:“不管什么战,汉奸们就是有一个毛病,非打不行!”

  【第四章 二、年轻的政委】

  夜深人静,灯光下,李铁伏在桌子上,写着恢复工作的意见。写了几行,不满意地赌气把纸揉成一团,在灯火上点着烧了。凝神苦想了一会,疲倦地打个哈欠,用拳捶捶头,到院里水瓮里舀了一瓢水,往自己头上一冲,噗噗地擦了一气。抬头一看,许凤那屋也闪着灯光。回到屋里又坐下拿起笔来写,可是依然茫无头绪。他站起来小声地责备自己:“党需要的是我的头脑,难道我没有头脑吗?”听见萧金从房顶上下来和郎小玉小声说着话,他们换岗了。

  敌人挨了打击之后,连续在各村抢小麦,抓人,更疯狂起来。我们的武装力量暂时还无力阻止敌人的活动,李铁心中急得冒火。他在反复地想:究竟怎样进行对敌斗争呢?一支接一支卷着烟卷吸着,凝神地望着跳动的灯光,把几年来的经验和现在的情况比较着,把各种斗争的关系衡量了一番,又翻开毛主席的《论持久战》看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拿起钢笔把写好的几行字哧哧地划了去,立起来寻思道:“不对,这么提是不明确的,应该说:坚持武装斗争,是一切斗争的中心。对!要坚持,一切工作都是为了武装斗争的胜利。不然,一切工作为了什么呢?”他感到心胸豁亮了。立刻坐下,抓起钢笔疾速地写起来。左手里的烟卷头灼着手指了,手疼的一抖,赶紧扔到地上踩灭了,甩甩手,读着才写完的字句。灯油烧干了,他抬头看窗纸发白,天已大亮,忙噗地一声吹灭了灯,立起来攥起拳头捶着胸膛,深深呼出一口气。听见有人一声咳嗽,回头一看,屋门口站着许凤,朝他微笑着说:“李铁同志,你这样白日黑夜连轴转,看你工作刚开始就要糟蹋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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