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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前几天洛殿给张木康出主意,叫他采取严厉的措施给自己树立威信和名誉。张木康采纳了他的意见,便召集各村联络员开会,当场枪毙了一个到处讹诈、强奸妇女的情报班的特务。洛殿又利用王金庆的报复情绪,叫日寇抓起了无恶不作的一个伪军和一个伪警。本来情报班和特务队之间常闹摩擦,特务们又和伪军、伪警不断闹冲突,聚群成伙互相殴打,洛殿又从中给他们火上加油,闹的关系更紧张起来,伪军和特务头子们也互相不满。洛殿可在各方面都挺得人心,都以为他是向着自己的。

  麻将牌正在打的热闹,院里一声喊叫,特务韩小斗走了进来。他今天穿得十分讲究,脸上擦了厚厚的一层雪花膏,瓜子型的脸雪白,一举一动都带出轻佻贱才样。他一进屋故意摆出自以为优美的花旦姿势向洛殿一挥手说:“哟!我来打吧。你呀,你快去,宫本到处找你,看样够你老家伙一呛啊。”

  洛殿一惊,把一张牌掉在地上,嘴里却哈哈地大笑着,起身往外走去。

  【第三章 六、同志之间】

  窦洛殿刚走到街上,就见他妹夫蔡广太迎面走来。蔡广太本来是个精瘦细长的人,现在给维持会做了两个来月的饭,倒吃得白胖油光的了,稀稀的几根黄胡髭,秃头顶直闪亮。他见街上有人,离着老远就喊:“大哥,你妹子不舒服,有钱没有?给我几块,给她取副药也买点吃的。”

  洛殿一招手说:“好吧,你跟我来拿。”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地方,蔡广太小声说:“政委叫你晚上十点钟到我家里接头去。”

  洛殿说:“好,我一定去。”

  两人赶紧走散了。洛殿心里想:这一定是为了打王金庆。这可是件棘手的事。现在城墙修起来了,城上四角设上了四个岗楼,四门也设有岗哨,伪警察不断查户口,伪军也加紧巡逻,检查行人。王金庆成立起了宪兵队,里边收容了好几个叛徒和土匪,都是有经验的黑枪手。这几天他们连着突击了龙堂区两个村,使我们遭受很大损失。王金庆又常在宪兵队里住着不回家。在这个时候要搞王金庆简直难以设法。洛殿一面想着,向宫本那里走去。

  再说李铁按照和许凤商量的意见,在五个村里给游击队找了“堡垒户”,连夜把队员分了组去配合村里挖地道。今天下午,按照和许凤的约定,到王庄秀芬家里碰头,准备一起到蔡村去和窦洛殿秘密接头,商量进枣园据点打王金庆、齐光第的事。李铁戴了一顶草帽,扛了一把锄头,把驳壳枪挂在腰间,用衣襟掩盖起来,沿着庄稼地小路向王庄走来。夕阳在云缝里,最后向大地投射了一下橙黄色的光芒,迅速地没入了地平线。这时空中乌云滚滚,西北天边黑云层中不住地电光闪闪。

  李铁看看天空,心里寻思着:“打死王金庆之后,再下场透雨,青纱帐一起就可以大干一场,那才带劲哩。又想到许凤对自己这么不放手,一点小事都要亲自干涉,实在有点不痛快,暗道:就是周政委也没有这样管过我,你一个年轻的姑娘管我这么紧,简直有点不像话。一路想着,刚转过一带葡萄架,从果林里闪出一个人来,一看正是他日夜悬念的刘远。两人一见高兴地拉着手。刘远以伪大乡会计的身分,出入敌战区搞情报,和李铁有几年的关系了。

  这次在枣园一出事,李铁知道许凤立即指示洛殿设法营救,但想不到出来得这么快。李铁使劲握着刘远的手,盯着他那黑瘦了许多的面庞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呀?”刘远笑道:“还不是洛殿那老家伙搞的鬼!昨天下午王金庆喝醉了,竟叫洛殿带人去枪毙我,他就把我秘密地化装成伪军,却把一个万人恨的特务捆起来,堵上嘴,穿上我的衣裳,弄到城外干掉埋了。这下我算认识洛殿这个人了!”两人说着大笑起来。李铁亲热地揍了刘远一拳说:“这一回得在一块干了吧!”刘远眉开眼笑地说:“许政委决定叫我到小队了。我去看看朱队长就回队上去!”说着挥手告别走了。李铁这才进王庄,来到秀芬家里。一进院见秀芬和萧金正在树下说话呢。李铁放下锄头,进屋摘下草帽,解下枪来问道:“大伯、大娘呢?”

  秀芬说:“俺姐病了,俺爹跟俺娘都到段村去看她了。”

  说着去开开柜橱,拿出一小篮大香白杏,挑两个最大的递给李铁说:“吃吧,这是姐夫来接俺娘的时候送来的,又香又甜。他们家有三亩大杏树哩。”随后笑着把盛杏的小篮子放在萧金面前说:

  “你自个儿挑着吃吧!”说了打火点着油灯。

  萧金嗯了一声,拿了杏就吃起来。秀芬看着他那实心实意的样儿,抿着嘴直是笑。李铁接过杏来,坐在炕桌边,在灯下看那秀芬时,只见她虽比许凤稍矮一些,却体态丰盈匀称,处处显出健壮的美,白圆脸两颊粉红,坦白大方地望着自己,毫无羞怯的样子。不禁暗为萧金高兴。

  秀芬毫不掩饰地看着李铁的眼睛问道:“萧金表现怎么样,他还勇敢吗?”

  李铁一竖大拇指说:“我负责地向你说,他非常勇敢,你没有找错对象。”

  萧金听着脸蛋飞红,斜着望了秀芬一眼。秀芬却坦白地格格直笑。萧金立起来羞得忙说:“我去组织人挖地道去啦。”

  说着就走了。

  李铁见许凤还不来,就在炕桌边坐下,拿出钢笔和本子,思索着写起来。他记下这些天了解到的情况,考虑着对敌斗争的意见。秀芬也坐在对面,拿出本子整理起王庄等几个村的材料来。李铁思索着,不由地又想起许凤来。她那大大方方的风姿,那充满智慧的清蓝明净的眼睛,又在脑海里闪现出来。他拿着钢笔望着灯火向秀芬问道:“你跟许凤同志早就认识的吗?”

  秀芬说:“从抗日开始,一成立妇女抗日救国会就认识了。她是第一个女同志到俺村来讲话,教歌,领着青年妇女们跑步。她那时候把头发铰的短短的,总那么急乎乎的劲儿,可有意思哩。”

  李铁眯缝着眼,好像故意憋着不笑。又问道:“你认为她怎样啊?”

  秀芬奇怪地说:“嗯,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好啦。她爹是个老共产党员,牺牲了。国民党到许家庄高小里抓她爹的时候,凤姐正挑菜回来,看见巡官抓她爹,她上去一刀子把巡官砍了个窟窿。为了这她被打的躺了半年。那年她九岁。爹一死,娘苦拔苦掖地供她上了高小。高小毕业以后,就在家里织布种地。”

  秀芬见李铁还直劲地抿着嘴笑,又沉着脸说:“笑什么,她就是好嘛!我跟她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几年了,就没有见她为个人的事闹过一回情绪。她是个宁折不屈的人呢,非常热心肠,一点也不自私,不怕事。你可别以为她是个姑娘就小看她。她可勇敢呢!哼!一九四〇年夏天,大黑夜,她带领着我们三十多个青年妇女,跟破路大队一起参加破击战,割电线贴标语,一直活动到据点跟前去。你知道吗,没有一个人不称赞我们呢!在她带领下,妇女们跟男同志比赛起来,每个人身上盘上一大捆铅丝,每两个人还抬上一根电线杆子,一点也没有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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