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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我当然也可以想到,”我打断他的话,喟然的说:“秋明是有意来躲开我,不是么?她连名字都改变了!马丽!好一个洋气十足的名字!”

  “这是她领洗时的圣名--Mary。”

  “为什么在演奏时用它?”

  “就是因为唱歌的关系!”小雨点叹口气,温和的向我解释:“你应该知道秋明在音乐上的造诣,他本来不顾意演唱那些她认为不够水平的歌曲,所以不愿意用她真实的名字,但是,为了——”

  “写了战争!是么?”

  “不!为了你!”

  “为了我?”

  “嗯!”小雨点冷冷的说:“不然,她说什么也不愿登台演唱,更不愿搁这么久的时日,她希望有一天在这茫茫的人海经遇到你!”

  “遇到了!”我摇着头说:“但是她为什么不来看我,连一封信也没有!”

  “不!她走了!”杨子军怔怔的说:“真想不到,就在音乐会的第二天,她离开长妙,到香港去了!”

  “到香港去?”我说:“她为什么到香港去呢?”

  “她以为你可能还在香港,没有到国内来!”

  “你没有告诉她,我这几年的遭遇?”

  “我们不能残酷的叫一个人走上绝路。”扬子云叹息的说:“是的!我们没有告诉她,你想,如果她知道你失踪了,而且为了追赶一个女人失踪了,她会如何的伤心!当然,我们也不知道你在这一两天内会来到这里。”

  “那么!她还没有忘记我?”

  “她走时还向我流泪,”小雨点红着眼睛说:“她说这一次到香港去找你,是她命运中最后一个机会。当然,我们知道你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为什你们不鼓励她到大后方去?”

  “在当时我和子云也考虑过,我觉得留在国内对她没有一点好处。自从你失踪以后,我们有两个判断;在好的方面想,你追到了亚南,一起在军队里工作。在坏的方面想,兵凶战危,随时有牺牲的可能?而且,我们一直就没有接到你的来信。”

  小雨点叹一口气说:“无论是好是坏,对于秋明都是不利的。万一她听到你不幸的消息,她该如何的悲恸;万一她看到你和亚南幸福的在一起,她又是如何的伤心。坚白!你也许看到她那瘦弱的形貌了,以她的健康情形,任何一种刺激都是承受不了的。看到她还能弹琴,还能唱歌,这只是一种精神力量。有一次,她很痛心的告诉我,当她每一次开音乐会时,尽管她手指在动,喉咙在唱,脑筋裹只存着一个人影,她是为着那个人影歌唱,台下的听众,她一个也看不到!”

  小雨点向我注视一下,咳嗽一声,又接着说下去:

  “我非常了解她,她生命太脆弱了,就好像孩子们玩的汽球,沾上一点火星立别就会爆炸。”小雨点痛苦的流出眼泪来:“我们是老同学,凭良心说:我一向是同情她的,我知道你和秋明过去的纠纷;但是,当我又看到亚南对你那样深挚的情感,也可以说,对我们的那样情感。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人是感情的,尤其是患难中的感情。在那些不能忘怀的遭遇中,我反而希望你和亚南早一点结合,这似乎是我们对她的报答。看见她能得到幸福,我们也得到一点安慰。

  可是,在现在来说,我错了,我惭愧,我好像是一个帮凶,帮助别人来扼杀秋明的凶手。”小雨点呜咽的哭起来:“当我们在音乐会中见到秋明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她内心的期待,我开始痛苦起来,”她擦一擦眼泪:“是的!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我不能救她,但是我也不能害她,我更不能看她将在我眼前停止了最后的呼吸!”

  “……”

  “于是!”小雨点坚定的说:“我劝她走,劝她早一点离开这里。越远走越好,也许改变一个环境,也能改变她的心情。可是,怎样也想不到,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是的!我来迟了,她也走得太快了!”我喃喃的说:“上帝也曾给我机会,我为什么不在那天晚上抓住他!”

  “不!你没有来迟!她也走得不快。”扬子云叹息的说:“幸亏你那天晚上没有抓住她,别忘了!阿兰和秋明的比重是一样的。”

  “阿兰和秋明是一样的比重是一样的么?”我忽然觉得身上颤抖起来:“为什么敌人的炮弹,不能将我的心炸成几块,分给她们!”

  “别这样难过,徐!”杨子云将我按到床上,冷静的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爱情更不是偏狭的道义责任。以现实的环境说,亚南是生死不明。秋明走了,你应该做退一步想,专心一志的去爱阿兰吧!阿兰也许很快就赶来了!”

  “来时先跟我们住在一起。”小雨点勉强装出笑容,来安慰我说:“等你身体复原了,再计划以后的事情,别着急!坚白!”

  “是的!现在最要紧的要将身体搞好了,除去医药治疗外,营养也很要紧!对啦!”扬子云转回头来对小雨点说:“我们只顾谈话啦!忘记将带来的东西拿出给坚白尝尝!”

  “哟!”小雨点点头,一面打开她带来的手提箱,一面微笑的看着我:“我们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罐头、奶粉,还是我在生产时剩下的;水果是在路上菜摊买来的。这几色小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和亚南姐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食物吗?”

  我怔怔的看着小雨点检出来的菜盒,菜盒里面盛满了火腿、糟鱼,还有一只烹熟了的咖啡鸡。

  “咖啡鸡的做法,还是跟亚南姐学来的!”小雨点又絮絮的说:“我以为只有在南洋长大的女人做得好,想不到秋明也有这一套本事,前天——”

  小雨点的家常闲话,不但不能转移悲痛的心情,反而更逗起许多伤心的往事,扬子云似乎觉察到我的感触,急忙阻止住小雨点的谈话,顺手选一块蛋糕给我说:“徐!吃一点吧!”

  “不,我现在什么也难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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