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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衛生員

  三不怕的那一個營,在鶴山第二區茶山一帶展開他們的掃蕩工作。陳華的一連奉派出去追擊從古勞退走的老薛的小隊。他們沿著麥村、人面崗、白水坑之線向茶山搜索前進,老薛他們卻從龍溪過麗水,跨過高明縣境的銀坑,再西行靠攏自己的主力。這樣的掃蕩,真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愈追就愈隔得遠。茶山的山頂標高五百四十八公尺,本來不算太高,吳猛的一班是尖兵,他有意開玩笑,一搖三擺,慢慢挨上去,看見甚麼風吹草動,就掃射一排機關槍,然後抽一口煙歇歇腳,看看風色,再繼續前進。到了山頂,找不著一個游擊隊,他就派胡萬順回頭報告陳連長道:「報告連長,山頂無敵蹤!」

  陳連長帶隊上來,看見吳猛的一班尖兵已躺在草地上休息。陳連長取出望遠鏡四處探望,哪裡有一個鬼影!吳猛走到陳連長跟前小聲道:「報告連長,在山下七星坑歇一晚,很安全的。明早下山之前,作一輪實彈演習,再回去銷差,可以報銷一些子彈。」陳連長道:「他們走了兩天,我們才奉令出擊,沒說追不到人,就是送行也許送錯了路。」正說著,張、駱兩排長走上來請示行止,陳想了一想,就對他們說道:「今晚就宿營七星坑,不再前進了!」七星坑是山腰間的一個小村,只有十幾戶貧苦農家,給這幾十名士兵住了一晚,把村民半年的糧食吃光了。

  老薛這小隊徒涉過麗水時,大家都手緊拉著手,一個跟一個徒涉過河去。水流很急,河底的卵石又滑,許多人不當心都摔了跤。鄉長是俘虜,怕他逃,還綁著他,後來覺得不方便,就解了他的縳,讓他自己走過河。他體力實在太差,又因為未卜生死,心神不定,一連摔了幾跤,差點給河水沖下去。老薛自告奮勇,回頭走到河心扶著鄉長,一步一步挨過了對岸。上岸後大家的衣服都濕透了,又繼續趕路。這樣走了兩三天,他們又繞回到鶴山縣境來,到達指揮部所在地黃屋村了。

  一進村,就聽見歌聲。古鄉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前的人物叫他詫異。這並不是一個富裕的山村,怎麼會有那許多人在村内村外走來走去。他正在納罕,忽然有一個青年在他身邊喊他:「古鄉長,你也來啦!」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老婆在縣中做事務員時的同事勞明耀,一個文史教員。古鄉長跟他點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說甚麼好。勞明耀站著目送鄉長走進一間農舍去。三姐正好走到勞明耀的身邊,問道:「勞同志,你跟他很熟嗎?」

  勞答:「三姐,你回來啦!──你說古鄉長嗎?我跟他太太同過事。」三姐道:「正好,你來幫忙我們教育他吧!先把他的怕死觀念去掉,再找些書報給他看。怎麼,訓練班開學了嗎?」勞答道:「快了!新會、高明來了不少人。你不看見我們這批青年嗎?女的也不少呢!」三姐笑道:「這回可不是忙壞你們嗎?」勞道:「是呀!最好我們能換一換班!」

  三姐笑道:「我沒資格當指導員。你調查過嗎?她們有幾個是願意當衛生員的?」勞答道:「一個好現象!志願做衛生工作的人很不少。我看你這回不能走了。」原來在他們的隊伍中,有些人輕視衛生工作;過去動員來的婦女,優秀的就選拔去充任文教幹部,質素差的就派去搞衛生工作。她們沒受過甚麼訓練,既不會打針,也不大懂得看護常識。對傷病戰士,往往束手無術。有一個女衛生員老是只會問這麼一句話:「要開水嗎?」有一次碰到一個壞脾氣的戰士,他聽厭了這一句話,惱火罵道:「開水!開水!你就只會倒開水!」罵得那女衛生員哭了。有時配發甚麼東西,剩下最壞的東西才輪到衛生員。這種觀念和風氣,嚴重影響到戰士的情緒和内部同志的團結。

  三姐看不過這種現象,她願當一個衛生員,為的就是想以身作則,改變這種輕視衛生員的風氣。勞明耀一心想到最新開展的、鬥爭最殘酷的地區去工作,他很想跟三姐調換一下崗位,可是他又不精通衛生業務,不能互調。新地區一天天擴大,工作一天天繁多,每個部門,都逼切感到幹部的缺乏。吸收進來許多青年,都不夠分配,每一個人都做著幾個人的工作。三姐問勞明耀道:「你有事情嗎?進來談談吧!」勞道:「我們快開會,現在沒時間,你也走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再來看你。」三姐就向他微笑點頭,走了進去。

  休息吃飯之後,老薛找老姜報告這次突擊古勞及沿途工作的經過,並把古鄉長帶去交給上面處置。三姐洗了澡,換過衣服也出去找老萬。老萬見到她,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向她道賀工作的收穫。三姐道:「回到這裡,真是一片太平景象!乍看像個太平無事的華僑故鄉,你們真過得真安逸!我感到大家的太平觀念非常濃厚。」說到這裡,老姜走了進來,高呼道:「三姐,你要休息一下了!」三姐道:「為甚麼?」

  老姜道:「你走累啦!」三姐道:「我們這一小隊全都休息,我就休息。」老姜道:「不,後天他們要出發。」三姐道:「目的地是──」老姜小聲說:「我們要突擊開平單水口,一方面策應友軍開展工作;一方面聲東擊西,減輕敵軍對丁大哥方面的壓力。」三姐道:「那我休息甚麼?我也去!」老萬道:「你去不得,這裡訓練班要開課了,勞指導員忙不過來。志願幹衛生工作的人很不少,對她們施一次短期教育,五個禮拜,要教會她們止血、救急、紮繃帶、注射和粗淺的衛生常識。千萬頭緒的工作要開展,你不留下來怎麼辦?」三姐想想道:「如果計劃是這麼決定,我留下來就是。」老萬道:「我們明天晚上要開一個晚會慰勞你們兼歡迎新同志,你要準備一點節目啊!」三姐笑道:「我沒有節目,讓那些小姑娘們扭她們的新疆舞吧!」老姜笑道:「來個獨唱吧!」

  他們輕鬆地談了一陣閒話,小鬼亞康送來一封信,說是三洲交通送來的。姜看了封面,說道:「丁大哥的信!」他吩咐亞康去煮紅豆糖水,就拆開信來看。

  丁大哥在信上把敵情作了一個詳細的報告。他告訴指揮部,敵人調到鶴山來的部隊是正規軍一個圑。第一營駐三洲,第二營駐古勞,圑部直屬隊及第三營駐沙坪。連日分向山區掃蕩,作威力搜索。後續部隊番號傳說不一,有的說正規軍要開來一圑,有的說最近保安團擴編六個圑,可能調來一圑,確情尚待查報。其次他說到地方圑隊的情形。高要調來的撞死馬中隊軍紀敗壞,不洽輿情,地方人士恨他入骨,合作不來。本地老撈家何老二受地方政府邀請出山維持治安,但他又和縣保警的直接指揮人有磨擦,在適當時機,這些矛盾都可以把握利用。

  最後他報告三洲之役的收穫,得了一些步槍,警察經過教育之後釋放回去,戰士每人背兩枝,行軍相當辛苦。藥品絕少,發瘧的天天多,根治困難,需要熟練的衛生員……老姜看完了這封長信,就遞給三姐看。三姐看到最後對衛生人員的渴望,她也有不少感慨。她對老萬說道:「又是老問題,這種情況,要改變!」老萬道:「在丁大哥的信上,我也發現一個問題,一個人背兩枝槍,為甚麼呢?第一,自己的戰士少;第二,俘虜還不能馬上使用。這裡面存在著一個問題:大軍還沒南下,我們在廣東放手大打,軍事發展快,地區擴大,幹部的發展追不上,這就是我們面臨的難題。」

  談了一陣之後,紅豆糖水也煮好了,老姜就走出去,到對面房子看看老薛、勞明耀兩人和古鄉長談話的結果。他們的談話也告了一個段落了。

  三姐告辭同老薛回到小隊部來。一路她想:他們後天就要出發開平了,作戰不能沒有衛生員,我留下來誰代替我呢?她問老薛道:「我要留下來幫忙訓練一批新的衛生人員,誰跟你們出發呢?」老薛道:「你放心,有幾個人搶著要去,她們正在爭你的位置呢。」

  回到隊部,戰士們都睡熟了。三姐照例去巡視他們的寢室,看他們蓋好毛氈沒有。蚊子特別多,怎麼辦呢?一小隊只有三兩牀蚊帳,這問題不解決,就永遠不能阻止瘧疾的侵襲。

  三姐躺在牀上想辦法。是不是可以把全身帳改製成頭帳呢?天冷有氈子蓋著身腳,全身帳子實在浪費材料,改成頭帳遮了頭部不是很夠了嗎?這樣一來,三牀蚊帳可以變成六牀,不夠再想辦法。好,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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