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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触须

  到第四天,丁大哥跟三姐道:“我不单了解了鳄鱼头、蟹王七的个性,也了解虾球了。他不是一个坏孩子。”三姐道:“你还发觉他性格上有甚么特征?”丁大哥道:“老实,勇敢,富于幻想……”三姐道:“对了!我看,广西孩子的戆直,湖南孩子的精明,广东孩子的勇敢侠义,他身上都有一点点。自然,他也有不少劣根性,如赌钱等等。”丁大哥道:“他出身劳苦家庭,有华侨子弟之名的,没有华侨子弟之实;过过流浪生活,却又跟上海的小瘪三不相同;他大致上跟我们队伍中的小鬼们差不多,特殊之点就是,他走了好远的路自动来找我们的。”三姐道:“这算甚么特殊?我们每次到一个新地区,多少孩子要跟我们走啊!”

  丁大哥道:“像他走那么远一条路来找我们,却是少有的。”三姐道:“我觉得他跟那些看了连环图就真的实行上山寻师学道的孩子,是同一气质的。二十年后,受过新社会的培养,他不难成为一个科学家,不然就会成为一个军事家。你相信他有这一天么?”丁大哥道:“当然相信。不然我们今天的努力和牺牲就没有代价了!”丁大哥这句话,三姐听了十分感动,这个印刷工人出身的青年,打了几年游击,经过革命熔炉的铸炼,今天说起话来显得多么坚定,多么有信心而又富有教养啊!三姐望着丁大哥想:新的工人,新的知识分子,已经站在我们的面前了。当三姐正在遐想的时候,丁大哥道:“我已经决定了,但还得征求你的同意,因为虾球是你的通讯员。”

  三姐道:“你真的决定了派他出去?”丁大哥道:“是的,鳄鱼头的部队撤回宅梧镇了。我要从我们这里建立一条直通鳄鱼头心脏的情报网,虾球是最前头的触须,外边是亚炳、裴广志、亚胜,跟我们的交通站连结起来。必要时我也亲自跑一趟,看看那一带的地形。我觉得,虾球是最适宜而又最可信赖的一个人了。”三姐道:“你派他,我同意。”丁大哥道:“给他的任务,只能是很简单的一项,不能要求他做得太多。你同意就最好了。”

  丁大哥即刻叫小老虎把虾球、亚炳两个人叫来,关起房门,吩咐亚炳道:“亚炳,你听我说:你明天同虾球一齐出发,到宅梧镇住下来。我给你钱做伙食。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就是没有钱也能在那里混一头半月的。你在宅梧找一个固定的地方住下来,接听虾球的消息,你得到消息,我另外派人向你要。你每天要设法见虾球一次或两次,你做得到吗?”亚炳道:“做得到!”丁大哥转向虾球道:“虾球,你到了宅梧镇,找到蟹王七,就跟他做事,想办法去接近鳄鱼头。我们只要你做一件事,就是:无论在鳄鱼头那边听到甚么芝麻绿豆的事情,都设法告诉亚炳就得了。将来我有甚么特别吩咐,再告诉你,你做得到吗?”虾球郑重答道:“做得到!”丁大哥道:“好!就是这样。明早你们两人一同出发,现在你出去请裴广志同志进来!”

  虾球把裴广志请来,丁大哥吩咐虾球再去叫亚胜。转头吩咐裴广志道:“我派你到宅梧侦察敌情,你把你观察的结果跟亚炳告诉你的情形记录下来。”说到这里,他叫亚炳出来,再继续说道:“亚炳只单独跟你发生关系。你得到材料,交给亚胜送到我们最近的一个交通站。亚胜只跟你一个人联络,你能负担这个任务吗?”裴广志想了一想道:“请你给一个时间我考虑考虑。”丁大哥道:“明早就出发,没有多余时间考虑了,去或不去,最好现在说,我还来得及换一个人。”裴广志道:“我想跟我姐姐谈一谈。”三姐插嘴道:“还开甚么家庭会议呢?你选学军事,还不利用时机实习一下?”

  裴广志这才下决心道:“好!我去我去!”这时,亚胜走进来,丁大哥又把虾球叫开,回头对亚胜道:“你跟裴同志到宅梧缜去,跟他取得联络,替他传递消息,你住在靖村附近,建立第一个交通站,你明白吗?”亚胜道:“明白!”丁大哥道:“好!就这样办,明早七点你们两人再来见我。出去别乱说,要守秘密!”两人点头退出。

  鳄鱼头打了一场偷鸡的小胜仗,广州的报纸大吹大擂,说是“空前大捷”,并且还把劳明耀、王凤跟随地来的乡民二三十人合照了一张像,制版登在报上,宣传说是“投降自新的匪徒”。张果老看报知道他的得力干部旗开得胜,心里也很高兴。他自己马上亲笔写了一封慰问信,挂号寄给鳄鱼头鼓勉一番。

  鳄鱼头收到张果老这封信时,他的队伍已经撤回宅梧镇,他见到张果老和各方函电嘉勉,心中十分快慰。他下令犒赏三军,并准地方土劣,唱戏开赌,以资庆祝。

  这天晚上,鳄鱼头公宴他的上尉以上的干部,在酒席中宣读各方的祝贺函电。烟屎陈喝得酩酊大醉,鳄鱼头还没读完一封电文,他就高声叫:“好!再接再厉!干一杯!”众人一呼百应,吵得庆云茶楼几乎要塌下来。蟹王七的一连吃过游击队的苦头,他静静坐在一个角落,可没烟屎陈那样快乐忘形。

  鳄鱼头又高声叫道:“呐!这是我们老板张司令的信!大家听着!──斌弟如晤,捷报传来,吾弟指挥有方,旗开得胜,至感欣慰。国步多艰,大局一时尚未易敉平,吾弟责任艰巨,尚须加倍注意,以临深履薄之精神,随时警惕,勿陷不拔之境,至要至要。愚近奉总统再三电召,日内晋京一行。愚以一老病垂暮之躯,临危授命,五中忧惧……”鳄鱼头读到这里,觉得这封名为祝贺,却满纸悲观语调的信,未免大煞风景,他停顿下来,不想读完它。烟屎陈抢到一句“临危授命”,就大嚷道:“临危受命干一杯!”大家又哄闹起来。鳄鱼头收拾了张果老的信,马上跟大家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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