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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第八十三回 计出万全迷龙有阵 功亏一篑缚虎何人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就有三位客人,到贾公馆找寻琢渠说话。其时琢渠还睡在床上,被阿宝将他唤醒,贾少奶也被他手一动带醒了,说:“这般早,谁来找你?”

  琢渠笑道:“一定是老詹几个了,他们害的想钱病,连睡都忘却咧。”

  因命阿宝请他们楼下暂坐,自己即忙穿衣起来,草草净过面,奔到楼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枢世、励仁、默士三个宝贝。枢世正同励仁谈话。他们书房中挂的方凯城所写一副“焚香默坐,抱膝长吟”

  四言大对,乃是方振武送给琢渠的。枢世说:“他笔走龙蛇,大有帝王之气,怪道有现在的局面。”

  励仁说:“你别忒杀称赞了,不见近日报上,此老被群小所愚,四面楚歌,朝不保夕,只恐连总长一席,也恋栈不得,你看他写的字,圆头圆脑,没有拖脚,无怪作事也圆活不定,没有结束的了。”

  琢渠下来,他们也不再议论空话,枢世即对琢渠说:“昨儿我们议的那件事,现在再也不能耽搁咧。前途这几天内,一定要动身进京。他们有班同僚,由别省来的,今儿早车已进了京,只剩他们这一省,因有点儿琐事未了,故此不能动身。但一二天内,就可了结的。今夜若不实行,只恐不及下手咧。”

  琢渠道:“你不是昨儿已在媚老二那里接洽好了么,此时就去关照,今夜很来得及预备。”

  枢世笑道:“内务部的电报来得好快,我本也预备今夜的,只是默士来说,今夜上海道台请他们吃晚饭,恐他们没工夫,如何是好?”

  琢渠道:“那就难了。”

  枢世道:“为此我们才找你智多星设法呢。”

  琢渠道:“那有何法可想!一则他们没分身法,不能两面赴筵。二则我等不及上海道的场面阔,不然也可同时请他们,令他们不得不弃了那边,到我们一边来。为今之计,惟有令默士跟着他们脚跟跑,想必官场酬酢,不致有多少工夫耽搁,待那边散席,马上拖他们翻到我们这边来,岂不一样。”

  励仁接口道:“这主意我也想过的了。”

  默士说:“上海道不比别人,别人请他们,他自己还可老老面皮,跟着他们去吃。上海道那里,怎能走得进去,况帖子上没他的名字,他们也决不肯带他去呢。”

  琢渠听说,皱皱眉头道:“这样难道默士不能预先约好他们,那边散了席,到我们这边来吗?”

  默士道:“贾先生你还不知,他们这班人,明里头算是一种大人物,其实最是口不应心,当着你的面,连天答应,及至一转背,什么事都忘了,我已试了他们好几次,没一次说话有信用的,惟有当面绊住他们,或可不失约,不然,我可以赌咒,他答应了也是不来的。”

  琢渠摇头道:“照此说来,今晚是没指望的了,只得等到明天,再作道理咧。”

  枢世道:“只愁他们明儿要动身上路,那岂不是好多天心思,白丢在无用之地么!而且你们都已刮到几个钱,说来还气得过,惟有我肉里钱也输掉三百多,想起来更冤枉呢。”

  琢渠笑道:“那是你自己没福气弄钱,有所说,命里穷,拾着黄金变作铜,就有机会也是没用的。”

  枢世垂头丧气,很觉难受。忽然看见了方凯城一副对,说当年方四少爷来的时候,原说要往别处去的,不是你设法弄了个女人给他,就此将他留住了么?现在不知可以再照这法儿办一办否?琢渠听说,面上一红道:“你要留他们,应该早几天设法才是。现在船到江心补漏迟,他们将要动身,那边又是急事,刻不容缓,别说女人了,即使请你太太去,也未必留得他们住呢。”

  枢世叹了一口气。励仁道:“我看这班人,都是色中饿鬼,不如教默士先去哄一哄他们,假说有个绝好去处,就把媚老二当主脑人物,说她是方老四最知己的相好,当年大有名望,想必方老四三字,他们也晓得的,只消默士口头说得好些,谅他们未必晓得媚老二是个半老徐娘,待那边散了席,默士约他们在栈房中会齐同来,横竖一回头主顾,这回上了手,也不指望他们第二次交易的。今天只要哄他们来了,我们都在那里相候,见了面,就不让他们走,多少终得弄他们几个,你道如何?”

  琢渠道:“这到也是一法,不过千斤重担,都要默士一人肩当了。”

  枢世听说,就对默士作揖。默士还礼不迭说:“詹大人何必如此,岂不折杀了我!”

  枢世道:“一切拜托你咧。”

  默士道:“我一准照施大人的吩咐行事,不过他们究竟能否不失信,现在我不敢说,须待他散席回转栈房,才能算数。若不回栈,休怪我办事不力。皆因这班人同耗子一般,得洞便钻,别说我是个人,就变了猫,也不容易找他们得着呢。”

  琢渠说:“那个自然。”

  枢世却很不受用道:“你休事情没着手就预备伸后脚,推托在前头了。少年人办事,终得一往向前,有进无退,那才不愧为大丈夫。”

  默士不敢同他争辩,诺诺称是。励仁在旁边听得替默士不平起来说:“老詹,你统共不过输了几百块钱,为何这等穷极无赖,责备人家终要责在理上。默士说的话,申明在先,并不为差,你就一连串的像煞有介事骂人,这是那里说起。你有本领一往向前,何不同默士调一调地位,横竖你也认得他们的,就请你自己去招呼他们。若请他们不到,你也不是大丈夫。”

  枢世听说,面涨绯红。脸一沉,就要同励仁顶嘴。琢渠晓得他们两个,虽然是一窠里人物,但有时候伺奉贵人,往往要彼此妒忌,闹出气来,大则挥拳,小则翻脸,肚中意见颇深。此时恐他两人旧病复发,慌忙劝阻,说:“自己人休生意见,少停教默士竭力去办就是。我被你们清早闹了起来,点心还不曾吃,想你们也未必吃了点心来的,让我做个小东,请你们三马路镇江馆子内,吃肴肉面好不好?”

  当下四个人一同出来,因新闸离三马路很远,彼此雇黄包车坐了,真所谓小吃大汇钞,往来车钱,倒比点心钱贵上一倍。吃罢面,彼此分手。枢世、励仁各往局中办公。琢渠回家。默士却往栈房中去绊住那班人。媚月阁那里,有枢世打发人送牌前去,关照定菜,我且不用絮絮。单表琢渠回到家中,他奶奶还蒙头而卧。琢渠也觉侵晨被枢世几个唤了起来,并没睡适意,所以看见了别人好睡,他鼻管中几条磕睡虫,也跃跃欲试,打了个呵欠,身不由己,又向床上横将下来。不一会已呼呼睡着了。贾少奶并不晓得琢渠走了出去,又回来趁热被头,一觉醒来,见床上多了一个男人,不觉大吃一惊。仔细观看,方知是他少爷,不由心中大怒,也不管他睡着醒着,使两个指头夹住他面颊上一块肉,狠命拧了一下,将琢渠自睡梦中痛醒,叫声啊哟做什么!贾少奶说:“你为什么事出去?又不声不响掩回来吓我?”

  琢渠道:“我并未吓你。适才因你睡着,没敢惊动你,自己横在旁边,也横着了,分明一片好意,怎说我吓了你呢?”

  贾少奶道:“我正在做梦,有个贼打从隔壁跳窗口过来,一脚爬到我床上,睁开眼睛,刚巧看见你,怎的教我不吓。”

  琢渠道:“这是你梦中的贼吓你,并不是我吓你,怎拿我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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