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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琢渠道:“你说要寻多情苏小,为甚寻起小桃红来?这小桃红,乃是我们方四少爷的尊宠,你怎的无端寻她?四少爷虽不吃醋,你却不能不饮罚酒。”

  云生笑道:“原来如此,是我错了,认罚认罚。”

  振武笑道:“琢渠莫开玩笑,老云快说下去,红什么,可是红梅阁吗?”

  云生道:“不是,我说的乃是:红鬃烈马马迟人意懒说罢,振武拍手称妙。挨下去便是仲伊,他在云生说令时,已手忙脚乱,悄悄问枢世怎样说法,枢世对他说了。仲伊默念多次,记了头,忘了尾,连同向枢世问了几遍,才记得清楚。待云生说完,疾忙呷了门面杯,高声念道:真正乌龟烧咸肉话犹未毕,众人一齐笑将起来道:“这句诗很特别,乌龟入诗,唐诗中曾见白香山有何似泥中曳尾龟一句,却没见过乌龟咸肉一同入诗的,不知出自唐时何人手笔?”

  枢世慌忙将仲伊推了一推,轻轻道:“说错了。”

  仲伊红涨着脸道:“不是你教我说的吗?”

  振武听了笑道:“好好,原来你们两个通同作弊,各罚一杯,仍要仲伊自说,如说不成,须认罚三杯,才可教别人代说。”

  仲伊道:“罢了罢了,早知如此,悔不爽爽快快,认了三杯罚酒,由老枢代说,也可省我喝一杯门杯,一杯罚酒,如今反要喝五杯酒,都是老枢这乌龟咸肉害我的。”

  枢世笑道:“仲少爷莫冤人,我教你原没错,都是你自己缠夹的。”

  众人忙问枢世原句是什么?枢世道:“我用的乃唐白居易和元微之句,声声丽曲敲寒玉。”

  众人听了,又忍不住大笑说:“难为老仲缠得一字不同。”

  仲伊满面绯红道:“不同也罢,我掷骰子,掷了不同,你们这些人都要输了。”

  琢渠已斟了五大酒杯道:“请用酒罢。”

  仲伊无奈,呷了四杯,连称晦气。枢世也饮了一杯罚酒,代仲伊说令道:声声丽曲敲寒玉玉楼春春登荣归归家怕看罗帏里说罢,该轮到自己,一时想不出佳句,思索多时,忽然拍案道:“有了。”

  琢渠笑道:“仔细桌子,别太高兴了,捣一个洞,可要赔的。”

  枢世笑道:“你休着急,主人没说什么,却要你旁人说闲话来了。”

  一面将门杯呷干道:含娇含态情非一一寸金金殿装疯疯魔了张解元挨下去,便是励仁。他早有准备,当下引满一杯道:水上驿流初过雨雨中花花园赠珠珠帘掩映芙蓉面振武赞道:“好香艳的词句,如今该是琢渠了,有何妙句,快快说来。”

  琢渠笑道:“我佳句多得很呢,你们听着。”

  一面说,一面自己满满的倒了一杯酒,咕嘟吸尽,笑说这第一杯还是敬酒,若呷到第二杯,便是罚酒了。往往有班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我却敬酒也欢喜吃,罚酒也欢喜吃。你们各位赞成不赞成?振武道:“琢渠别讲闲话了,快说令罢。”

  琢渠道:“自然要说令的,不过方才你们第一句,该说什么,我却忘了,请你重提一提。”

  振武道:“第一句是唐诗。”

  琢渠笑道:“唐诗多得很,我的唐诗乃是:桃红柳绿正春天”

  众人都说不对不对,这句不像唐诗,很像唱小书的开篇。琢渠道:“就算是开篇,不过是唐朝唱小书的开篇,也可充得过唐诗了。”

  众人道:“这个怎可牵强。”

  振武笑说:“由他罢,看他天出什么词目来?”

  琢渠笑道:“词目容易,天便是:天地良心”

  众人笑说:“这更放屁了,词中那有天地良心。”

  琢渠笑道:“原来填词的,都不讲天地良心,我们凭着天地良心,处处去得,难道词牌就做不得。况且词牌名儿,也不是天造地设,打从盘古手里传下来的,却由一班词客随便题取。我虽不是词客,但词牌老祖,以前并未立过章程,不许我贾琢渠题词。我就把这天地良心,当作词牌名,亦无不可。”

  众人见他强辞夺理,都无话可说。振武意欲算他过令,惟有仲伊不服道:“令官须一秉大公,不能偏袒。方才我乌龟咸肉便要罚酒,缘何琢渠的天地良心,却不罚酒。况且令官有言在先,自己说不成,须罚酒三杯,请别人代说,这回琢渠也该照例而办,不能强作过令。”

  众人齐声附和。振武便对琢渠道:“你还是认罚呢怎么?”

  琢渠笑道:“方才我原说罚酒也很愿意吃的呢。”

  说着,先尽三杯,又连举三觥道:“就请四少爷代说罢。”

  振武不慌不忙,信口说道:梦渚草长迷楚望望江南南天门门掩了梨花深院枢世第一个叫好,说:“浑脱自然,可称得天衣无缝,我等佩服之至。”

  当下六个人输遍了,便算完令。振武又要另发新令,仲伊不等他开口,便高声叫道:“不赞成不赞成,我们只有老本行豁拳,明枪交战,输了酒也愿意,倘若行什么劳什子的酒令,你们是预备着欺我们外行,这都是暗箭伤人,我们永远不服气。”

  振武笑道:“豁拳也好,就请你豁一个通关便了。”

  仲伊道:“领教。对不起,要你给我开头刀咧。”

  当下两个人便对豁了一阵,却是仲伊输三拳,振武输一拳。仲伊的通关豁要,便是云生、振武、琢渠等各人打了一个通关。仲伊量浅拳劣,兴致颇豪,喝酒喝得最多。豁完拳,已有九分半醉意。振武也觉微醺,仲伊发起道:“伯翁的新姨太太,我们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不过从前她在生意上,我们还可随意赏鉴,今儿嫁了伯翁,自此之后,我们便该守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古训,不能再越出范围。好在上海有个三日无大小的规矩,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进房去与媚老二叙叙旧,洒几点别泪何如?”

  振武接口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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