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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小表妗哭道:“姆婆,讲好的不买——我知道啊——”

  “这就对——”

  她阿嬷牵起小表妗的手,说是:“阿绸,人有两条管,想去再想回转;你到底还是明白人!想看看,平惠小时候,你是怎么养他的?”

  “……”

  小表妗无话。

  老人家又说:“饲大一个儿子,要费多少心情,气力?怀胎那十月不说了,单是生下来到他长成,中间这一、二十年,没事便罢,若有什么头烧肺热,着 风寒,那种操心、剥腹,你也是过来的——”

  “……”

  “今天,若是平惠大了,带着妻儿到外面去住,少与你通风问讯的,阿绸,你心里怎样呢?”

  “……”

  小表妗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阿嬷拍拍伊的肩头,劝道:“真实去外地谋生,找出路,还能说是不得已,如今同在庄上,而且双亲健在,你们这款,就讲不过去了——”

  小表妗愈哭愈伤心;贞观只得找来手巾给伊拭泪。好一会过去,伊才停泪叹道:“姆婆,我差我错了——”

  说着,又有些哽着。她阿嬷劝道:“知不对,才是真饯俐;你也不要再想了,在这边吃了中饭,再去找你婆婆坐坐,伊还是疼你们——”

  小表妗低头道:“姆婆,你带我过去与我娘陪不是……我打算回去后整理对象,找个时辰搬回来——”

  她阿嬷喜得眯眼笑道:“阿绸,姆婆真是欢喜,你真是知前知后;从前,我还做媳妇时,平惠的太祖讲过一句话——孝道有亏,纵有子亦不能出贵;孝子贤孙,亦是从自身求得——你从此对那边两位老人好,天不亏人的!”

  小表妗想想又问:“可是,姆婆,平惠呢?我真不知怎样管他才好?人家说——宠猪举灶,宠子不孝——我并没有逞宠他,如今,却气得我一身病——”

  “气子气无影——”

  她阿嬷笑道:“父啊母啊,说气儿孙,都是假的,气不久嘛;只要你好了,儿子自然就好,古话说:会做媳妇的,都生贵子——是要享儿孙福的,那里还有受气的?”

  §2

  距离考试日期,就只剩三、五天了,贞观的人看来还是旧模样,既不像要紧事,却也不能说她不在心,真实如何,连她自己也难说——。

  这些时,家中上下,待她是款款无尽,知道她爱吃“米苔目”,三天二天就变弄出来,有甜有咸……,另外还有一种藕粉,是银城岳家自己做来吃的非商品,外面买不到的纯正物,新娘子回去偶尔带来,她才知世间有这般好吃物;藕粉以冷开水调匀,再以滚水搅拌,就成透明暗红色,如果冻一般……,贞观每次吃它,会觉得自己像在莲花苞般清凉,外头的夏日不足为惧。

  姊妹们知道她有私房菜,下班后就爱挤到“伸手仔”吃晚饭,久了以后,“伸手仔”成了吃私菜的所在;新娘子甚至将后园刚结的丝瓜摘来,给她们煮汤。

  这日黄昏,“伸手仔”里,长椅、短凳排满着,众人手上一碗番薯粥,待要说开始,先看见银城进来:“好啊!有什么好吃物,全躲到这边来了?”

  众姊妹挤出一张椅仔来让坐,银城却只是笑道:“别人娶的某都会顾丈夫,她这个人怎么只知道巴结你们?”

  银蟾应道:“你没听过‘小姑仔王’吗?”

  银城更是笑呵呵:“没有啊,你说来听听——”

  银蟾道:“从来女儿要嫁出门时,做母亲的,都这样吩咐——入山听鸟音,入厝看人面;做媳妇,要知进退;小姑仔若未伸手挟菜,千万不可自己先动筷仔——所以啊,阿嫂那里管顾得到你?”

  银城故作认真状:“既然如此,你们做你们的王,我等见着丈母娘再与伊理论!”

  银月听说,便怪银蟾道:“你看你——”

  一面又说银城:“你听她呢!阿嫂对你还不够好啊?贪心不足,你还要怎样?”

  银城还未开口,银蟾先笑道:“这项你放心,他只是嘴边讲讲罢了;人家——嫌虽嫌,心肝生相连——”

  “谁的心肝生相连?”

  众人闻声,抬头来看,却是住后巷路的一个妇人,正在门口探头。

  “阿藤嫂,来坐啊!”

  “免啦——”

  妇人客气一番,只招手叫银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讲!”

  银月只得出门外去,两人细语半天,等妇人离开后,才又回来坐好。

  贞观早就注意到:银城的脸色有些异样,此时,听他出声问道:“什么事情?”

  “……”

  银月停了一会,才说是:“伊讲——后巷路的阿启伯……偷摘我们的菜瓜——”

  银城变脸道:“坏瓜多籽,坏人多言语;你们莫听伊学嘴学舌——”

  才说完,新娘子正好进来;银城见着,转向妻子说道:“以后你注意一些,将后门随时关好,莫给这些妇人进来;她们爱说长说短,尽讲些有孔无笋的话;家里这么多女孩子,会给她教坏——”

  新娘子静默无一言,众姊妹却齐声驳道:“伊要进来,那里都行进来;阿嫂关门,伊照样可以叫门啊——”

  “叫门也不要给她开!”

  众人道:“那里有这样不通人情的?!再说,我们也不是没主意的人,什么不好学,得去学伊……你呀,莫要乱说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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