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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孙定邦走进里屋,换上了一身干衣服,又套上了一身夹裤、夹袄,又披上了件破棉袍子,找出一条布口袋,又拿过一把镰刀,把带着棉套的茶壶也拿了出来。齐英问他:“拿这些东西作什么用?”孙定邦说:“一会儿把鸡汤放到壶里,一时半会儿的凉不了,使壶嘴儿让史更新吃更得劲儿。我把壶装到口袋里头,搁在胳肢窝里夹着,再拿上这把镰刀。要是碰上人问,我就说,家里没有吃儿了,到地里割点麦穗儿,家来吃捻转儿。”“这棉袍给史更新穿去啊?”“嗯。”“可是要有人问你:这时候怎么还穿棉袍子呢?”“我就说,发疟子了!”

  他这一说,两人一块儿笑了。齐英说:“你想得还是真周到,真仔细。”孙定邦准备妥当之后,看了看鸡汤还没有炖好,他又赶紧拿出木工家具把大门修理好。这工夫鸡汤也做得了。

  简单捷说:孙定邦端着鸡汤,来到梨树林内,这时候李金魁还在守着史更新。

  四个民兵在周围不远处,监视着各方面的情况。孙定邦赶紧把自己的夹裙夹袄给史更新换在身上,又用棉袍子把他裹起来,这才喂他鸡汤。虽然喂着挺费劲,可是一大壶鸡汤,史更新都喝下去了。

  真是好不容易啊,瞪着眼看着太阳从东边慢慢地升起,好象比牛车上坡还慢。都说,老爷儿下坡一出溜就没,可是这一阵儿的老爷儿却改了脾气,就象谁把它给钉住一样,它就不愿意往下走。雨后的太阳多么叫人喜爱啊!可是这一阵儿,孙定邦对它却讨厌极了!李金魁说:“我要能把老爷儿抓住,我把它一下摔到西北山后头去,多会叫它出来再捞它出来。”

  他们盼着盼着,总算是把太阳盼下去了。今天的情况还没有看到什么变化,于是李金魁把史更新背上,孙定邦走在前头当尖兵,四个民兵一边一个,后头俩,作为警戒护卫,就奔孙定邦家来。一路走着倒是很静,不大的工夫就到了村头。

  孙定邦住的院子,并不是自己的,是何家的大闲院,靠小李庄村的西北角儿。墙外西、北两面是大车道,西边道外是一个大水坑,坑的周围有许多柳树。北边道外有一片打谷场,场的周围和场的北面都是梨树,一块一块的梨林接连得很远,他们就是打北边这梨树林来的,刚刚到了树边,孙定邦说:“我象是看见有两个人影。”

  于是他们几个就在这儿搜了搜,可是这样黑的天,这么多的树木庄稼,什么也没有搜见。李金魁说:“你准是看差了,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几个民兵也说没有看见什么。孙定邦也不敢说着见的一定是人,可是他心里老是嘀咕。很快他们就来到房子的外头,孙定邦派两个民兵先进胡同北口,走到南口上去把着,另外两个民兵走到房的西北角下隐蔽地监视着,李金魁背着史更新在梨树底下等着,孙定邦这才走到套间的墙下“登、登登”有节奏地踹了三脚,然后他又转到住屋的墙外有节奏的敲了三下墙,原来这是他家叫门的暗号。里边也用暗号回答了,他们这才走进胡同,来到门下停住。胡同南口的民兵一看没有问题了,就忙着走回家去。墙角下的两个民兵一看也觉着完成了任务,也就走来对李金魁说了声:“俺们回家啦!”李金魁说:“快回去吧。”他俩也走了。

  这工夫大门轻轻拉开,一看是孙大娘来开门,李金魁就背着史更新走进门口,可是这工夫孙定邦在后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悄声地说:“你来看。”李金魁一听就又转回身来,探头一看:北胡同口的墙角后头似乎有人探着脑袋,于是他俩一片把身子缩了回来,这工夫就看见“蹭!蹭!”两个人影跑过去了。孙定邦说:“这可糟了!咱们的秘密保守不住了!这一定是特务来侦察。这怎么办?”李金魁一见这情形可就火儿了,他把史更新放下来,交给孙大娘扶着他。大娘还不知道哪里事,李金魁掏出枪来说了声“抓住他!”撒腿就跑出胡同追了下去。

  真可谓:

  战斗生活要时时警惕
  秘密工作应处处提防

  【第八回 李金魁抓住解老转 孙定邦跟踪何大拿】

  要说李金魁可真是有股子什么也不怕的猛劲儿,一看胡同口外两个探头探脑的人,很快地跑过去。他把史更新放下来交给大娘,撒腿就追。

  孙定邦本来就老是害怕暴露了秘密,到底这秘密还是暴露了。可是他又觉着要把这两人抓住,还有挽救秘密的希望,再说,他也恐怕李金魁二二虎虎地把事弄坏了,所以他也跟着追下去了。他们俩一追出去,就只剩下孙大娘扶着史更新,勉强把他扶进屋去,齐英、林丽、丁尚武也都忙着检查,照看,烧水、做饭忙个不停,不必细说。再说李金魁和孙定邦追下那两个人去,追了没有多远,那两人分头钻进了两条胡同。孙定邦和李金魁也没有来得及商量,就分头紧赶。

  先说李金魁:他追到离那个人不远的时候,已经看出了那人的身形,小个儿有点跛脚,知道他是解文华——解瘸子。

  李金魁本来可以紧跑几步把他抓住,可是他多了多心眼儿,没有马上抓他。诸位:你别瞧着这个半匹牛李金魁二二虎虎的,真要到了要紧的时候,他可也有点机灵。你看他:放松了脚步,在解文华的后边,悄悄儿的跟踪,出了胡同一拐弯,他故意拉在后面,躲在墙角后边看着解文华。

  李金魁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解文华不是个平平常常的人,不论什么事,要一沾上他,问题就要复杂。别看他瘦小得连条枪也拿不动,可是他“眼宽手长”!在过去来说,他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没有不交往的;现在来说,他是各党各派各阶级阶层都要联系联系;乡里村间,有个大事小情儿的,他都要羼合羼合。有人说他能把好事办坏;可是也有人说他能把坏事办好。从小儿他的家当就不多,可是他的生活并不赖,全仗着他,买买卖卖、踮踮跑跑、耍耍把把、说说道道。

  在这方圆左右,城里乡间,没有不知道他的。要说他人缘坏吗?可是许多人觉着他也还有点儿良心。要说他人缘好吗?可是许多人又觉着他特别难斗。他是软硬不吃,神鬼不怕。要硬,他硬得梆梆响;要软,他软得津津油儿,真是抓一把滑出漓,碰一下滴溜转,都说他有七十二个心眼儿,九十六个转轴儿。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就叫转轴儿。他这个外号是大有年载,后来因为他的年岁大了——现在五十岁,人们对他的外号也加上了三分尊重,所以就都叫起他老转来。

  对他这样一个人,李金魁怕他吗?当然不是,那么为什么不抓他呢?李金魁是这样想:从抗日几年以来,村干部区干部都对他教育得挺紧,他帮助干部们干过一些好事,可是从打这次反“扫荡”开始以后,耳闻着他跟高铁杆儿的汉奸队儿有了来往,不过谁也弄不清他的葫芦里头添了什么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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