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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要是打死他,把两眼珠了剜下来,回来交差。要是让他跑了,回来小心着!去吧。”刁世贵一听是受了重伤的八路军,就满有把握地说道:“八个史更新也跑不了!三太太,你给咱准备着点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小红儿嘴里就流出了哈拉子来,说完之后就同着刘铁军一起走出,带上他的小队去抓史更新。这功夫头顶上连着响了两声雷,花花地下起雨来了。

  从桥头镇出发,到史更新呆的那个地方足有八里路远,他们一出发就下雨,这雨还是越下越大,这一群家伙个个儿都浇成了落汤鸡。刘铁军的耳朵本来受了伤,雨水一浇,尖辣辣的疼,初夏的季节,夜晚还是凉的,再加上浑身衣服湿透,这个滋味儿真是不大好受。何况刘铁军起小儿就是富里生富里长,并没有吃过苦受过罪,这时候他真觉着有点糟心,可是他又怪谁呢?只好暗暗地怨自己倒霉。他想:人要是不走运气,过年也得害病!

  我这是当汉奸也没有遇到好晌!真是不如不叛变的时候,有了敌情,在堡垒户家里一藏,房东给站着岗,大姑娘小媳妇的也不回避,亲亲热热,照顾温暖,就算是情况严重了,钻到地洞里去,至少也铺着干草躺着,总不能这样带着伤挨雨淋。可是他又想:这样挨雨淋总比被抓住灌凉水压杠子的滋味儿好受。他又这样地吃着开心丸儿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天气一会儿比一会儿凉,这些伪军士兵们也跟着倒了霉。他们有的穿着单衣罪儿还好受一点儿;穿夹衣的也跟穿单衣差不了多少;可是穿棉衣的罪儿就更难受,不光是凉,还挺沉,棉裤好象夹着腿一样,走都走不动,也还有穿着皮马褂子的,又凉又沉,还有一股子腥气味儿。

  那位说:这伪军士兵们怎么穿衣服这样随便呢?

  这是因为他们有许多人根本就没有发服装,他们是抢着老百姓的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所以花样才有如此之多,你要是看看他们里边套着的衣裳那就更是奇形怪状了。这些伪军士兵,天天跟着日本兵出去“拉网清剿”,特别是今天刚刚回来不大会儿,就又出这趟差,本来就够不高兴了,偏偏又挨了这样大的雨淋,你听他们这个骂劲儿吧:“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倒霉鬼儿来的情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妈的这个时候来。”“这哪是情报,是报他娘的丧!”“送情报的这个孙子缺了十八辈儿德!”

  “到那儿还不一定见着见不着八路哩,先叫老子受这趟冤枉罪!”

  “要是见不着八路,回来把送情报的人活剥儿了!”“就是见着八路,这样天怎么能打仗呢?““见着八路,一开火儿,头一枪就得打死送情报的老小子!”“打不死他,我要是知道是谁,我先走了狗日的火!”

  这伙子伪军是骂什么杂儿的都有。他们明明知道送情报的人是刘铁军,故意骂给他听。刘铁军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也只好听着。那么刁世贵就高兴吗?不过任务是他领受的,他又埋怨谁呢?

  这个家伙也会给自己开心丸儿吃——

  他总是想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八路军,到那是稳抓稳拿,回去之后,小红儿陪着他打牌,抽大烟,喝维斯克酒,说不定高铁杆儿一高兴,大方劲儿上来,也许还能得到点儿更好的便宜哩!一想到这上头来,他的嘴里头又往外流哈拉子……

  刁世贵这样高兴地想着,忍受着雨淋,走着走着可就来到了史更新呆的这块禾子地。于是他们就把这一片包围起来。

  他们拿着两个大手电筒照着就一步一步地往里压缩,刁世贵这小子到底是心眼儿多,他觉着:史更新既然能开枪打伤了刘铁军,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要开枪打别人。于是他把两个电筒叫两个伪军士兵拿着照,他在旁边拿着枪指挥。其余的伪军们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电筒的光照下,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往前搜寻,他们的心里这样想:史更新既然伤重,这会儿叫雨淋死才好,要不然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先碰上他哩!刘铁军还是拿着那支小撸子儿,紧傍着刁世贵,他的心里可是焦急不安,他想:千万可别走掉了找不着!千万我可别记错了地方!可是这功夫大半块地已经搜过来了,还没有找见史更新,刘铁军就更加焦急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当!当!两声枪响,两个拿手电筒的伪军躺倒在地,手电也灭了,花啦……象飞一样地趟着禾子跑走了一个人。刁世贵一看,照着声响的方向,乓……

  就打了一顿盒了炮,其他的伪军也乒乒地乱打起枪来。大喊着:“打呀!追呀!跑不了……”这功夫雨下得挺大,天黑得伸手不见掌,他们打谁去?追谁去?这一家伙可把个刘铁军给弄蒙了,吓傻了。先不要说回去高铁杆儿轻饶不了他,就连刁世贵跟这伙子伪军士兵也要跟他算这笔倒霉账。究竟他们对他要怎么样,反正是狗打黄鼬,连抓带咬,又臊又臭,咱就不说他了。

  大家一定要问:刚才打死了两个伪军跑走的这个人是史更新吗?当然不是。因为史更新走路都困难了,怎么能够跑这么快呢?这个人就是孙大娘的儿子孙定邦。那么孙定邦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孙定邦从小儿跟着父亲学泥瓦工,这人心灵手巧,还会木工活,因为家乡年成不好,生活困难,跟随父亲全家下了关东,后来父亲从高架子上摔下来死了,不久老婆也病死了,又赶上“九一八”事变,日本侵占了东北,他不甘心忍受敌人的欺辱,才又带着母亲、妹妹志如和儿子小虎儿回老家来。

  几年来,他是隐蔽工作的党员,反“扫荡”开始后村支书和农会主任都牺牲了,他当了支部书记,他家是个秘密工作堡垒。区委曾经给了他救护和掩护伤病员的任务。孙大娘家去对他把史更新的情况一说,他马上就来找史更新。他到了史更新呆的这个地方,天就黑了,不会儿又下起雨来。他为了行动隐密,既不敢点灯弄亮,也不能呼唤,所以他就顺着禾子垄背儿一趟一趟地找。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刚想往回走的时候,被刁世贵这伙子伪军给包围起来了。

  孙定邦这人,你别看他不是部队上的指战员,因为当了四年多村干部,大大小小的战斗参加过不少次,打仗也得算是有两下子,特别是这人心路儿里来得快,他一发觉被包围之后,他就盯上了拿手电的那俩家伙,他知道只有把这俩家伙打死才能跑脱,所以枪声一响那俩家伙就倒了。孙定邦是个细高个儿,从小就干登梯爬竿子的活,锻炼得身子骨儿又灵巧又壮实,别看他今年已经四十来岁,二十上下的小伙子也比不了他,所以他才跑得那样快。孙定邦跑回家去了吗?没有。他跑了不远就停下来了。因为他还要找史更新啊!他想:史更新一定是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可是他往哪里去呢?既然他不能走路了,当然他就远不了,所以等伪军们走了之后,他就又在这附近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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