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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健康的容貌,现在华静的眼前。老者的胡须挂到胸前,象是一把银丝。饱经艰苦的多皱的脸上发着光彩,给人一种坚定的乐观的感觉。在华静眼里,这位老者的神采,也正是梁波身上所具有的使她崇爱的气质。她凝神地看了照片,又瞧瞧梁波,指着照片说:“你的脸型、眼睛、眉毛都很象!”

  “过几年,留子胡须就更象!”梁波摸着下颏“哈哈”地笑了起来。

  华静跟着梁波的笑声笑着。

  她对这个夜晚的谈笑,感到满足的愉快,看看表,站起身来,向梁波辞别道:“我走子,再见吧!”

  梁波打开门,月光带头浓重的寒气扑进门来。他叫站在门外的冯德桂去喊姚月琴来。

  “今天晚上不要回去,我跟你介绍一个朋友,一个天真的有趣的女孩子,年轻的共产党员。”梁波站在门边的月光下面说。

  “谁?”华静问道。

  “喜欢读书,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两天她就能啃完。”

  说着,梁波走到门外去,华静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候,圆润光泽的月亮站在正南方的高空上,仿佛有意地注望着梁波和华静这两个含情在心的人似的。

  姚月琴还没有入睡,她给黎青的回信刚写完。冯德桂去喊她的时候,她正躺在炕上看着从居民那里借来的石印本《水浒传》。

  她来了,脚步走得很急促。一到门前,看到月光下面站着的副军长的身边,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便呆楞住了。她的活泼的眼珠,不停息地转动着,惊异地、但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他们两个。

  梁波给她们两个介绍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亲热地倚傍到一起。

  “华同志是在地委工作的,你招待一下吧!”梁波对姚月琴说。

  “好的!我替你招待!”姚月琴笑嘻嘻地对梁波说。

  华静的手着力地捏了姚月琴一下,姚月琴感到有点唐突,便连忙换过口气来说:“我们部队打仗,要靠地方帮助,我一定好好招待!”

  “这个说得对!”梁波笑着说。

  华静告别了梁波,便和姚月琴手拉着手,走到姚月琴的住处去。

  姚月琴的小房间整理得十分洁净。窗口的小梳头桌上,放着几只梨子和盛有几片青萝卜片的小磁碟子。炕上摊着红绸薄被,被子下面是一床洁白的被单。炕头放着绣着一对绿蜻蜓的枕头。

  “坐下来!吃梨子吧!是你们地方上慰劳的。”姚月琴把华静拉坐到炕上,热情地说。摸出小洋刀,飞快地削着梨皮。

  梨子在她手里只是打转,梨子削好,梨皮提在手里,象是一根黄带子,她好象在向这位新朋友进行一个节目表演似的。

  华静本来就不大怯生,而姚月琴却比她更加无拘无束,热情外露。仿佛初次见面的华静是她多年的故友一样。

  “华大姊,你也是北方人?”姚月琴问道。

  “不是,江南。”华静吃着梨说。

  “杭州?苏州?”

  “无锡。”

  “你说的一口北方话。”

  “在北平读过书。”

  “清华?”

  “燕京。”

  “来了好几年了?”

  “五年。”

  姚月琴对华静自然地尊敬起来,她以一个中学生对大学生那种羡慕的心情对待着华静。华静已经参加革命五年,她才不过两年多,这,她也觉得自己只是华静的小妹妹。她留心地注意着华静的一切,她的身材、面貌、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以及那条银灰色的围巾。她觉得这位大姊真是端庄、淑静而又热情。她原来觉得自己很美,可是,在华静的面前,她就不禁羞愧起来。华静的脸是白果形的,发着光亮,肌肉丰满、健康、结实,白,不是没有经过风霜的白,而是掺和着些微赭黄色的白,在白的深处透映出嫣红的色泽。

  “你在想些什么?早点休息吧!”华静把姚月琴拉坐到身边,亲昵地说。

  正在沉迷地端相着华静的姚月琴,“噗嗤”地笑了起来,撒娇似地倒在华静的怀里,捻着华静的光滑、乌黑的头发。

  “你的被子怎么的?”华静指着红绸被子补了一块白布的地方问道。

  姚月琴的脸阴沉下来,现出懊丧的神情。

  “烧坏的?”华静又问道。

  “不是!”姚月琴咕哝着说。

  “这里补一块白的,倒也不难看,好象开了个小窗户。”华静摸着补着白布的地方说。

  姚月琴摸出了袖珍手枪,又得意又懊恼地说:“罗,你看!”

  华静接过裹在方格子手帕里的沉重的东西,惊奇地解开来,发现是一支小巧的袖珍手枪和包着它的红绸子,禁不住“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样的宝贝!它真有意思!”她抚摩着姚月琴的手背,笑着说。

  姚月琴鼓着小嘴巴,喃喃地说:“宝贝也没有用,军长只准我再玩三天,就得缴上去!”她拿回手枪,食指指头在袖珍手枪上点了两下说:“小东西!我们还做三天朋友就要分别了。”

  华静笑得简直止不住声,在听到对面房里有人鼾呼的声音以后,才遏止了她的绵长的笑声。

  睡到炕上,熄了烛火,月光透照进来,小房间里还很明亮。

  姚月琴把华静当作了她的黎青黎大姐,她的身子紧贴着华静的身子,嘴巴在华静的耳边轻轻地问道:“华大姐,你跟梁副军长认识有多久?”

  “三、四年了。”

  “他们老干部不主张恋爱的时间过长。”

  华静在姚月琴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掌,同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沈军长跟黎大姊恋爱了半年就结婚的。他们说,恋爱时间过长妨碍工作,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不能那样说!时间长短,要看具体条件。”华静说到这里,又连忙声明道:“我跟梁副军长只是认识,我们只谈过几次话,都是谈的工作、战斗、学习。”

  “黎大姐告诉我说,他们很懂得爱情,嘴上不谈,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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