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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三一】

  当胡克把秦守本班捉了敌军一个师长、一个营长的四百二十一个俘虏兵的经过情形,汇报了以后,沈振新把正在播唱歌曲的收音机关掉,问胡克道:“班上有伤亡吗?”

  “牺牲了一个副班长,叫余仲和,党员,一个新战士,叫成在山。还有一个新战士张德来,受了惊吓,有点神经不正常。”胡克看着记录本回答说。

  “班长叫秦守本,还不是共产党员?”

  “不是。打仗很勇敢,管理方式不好,常对战士发态度。”

  “发什么态度?为些什么事情?”

  “我没有问他们。”

  “常发态度的人,就不能参加共产党?态度不好,应当教育。我们有些同志就是喜欢吸收一些疲塌塌的老实头入党!这种人成天闷声不响,什么人不得罪,上了战场就昏头转向。”

  沈振新对着胡克责问说,脸上显露出有些气恼的样子,好象在他面前的胡克,就是不同意吸收秦守本入党的人似的。

  “第四班打的也很好,抓的俘虏比六班还要多!这个班的班长是党员。”

  沈振新的气恼平缓下来,听着胡克的继续汇报:“班长叫张华峰,在吐丝口战斗里跟敌人肉搏,从敌人手里夺下来七寸长的小插刀子,把敌人刺死。连在公路上打突围,一个班一共捉了五百一十八个俘虏,里面有一个副团长、一个营长、一个副营长。”

  “这是敌人一个完整的营。唔!一个班消灭敌人一个整营!

  班里伤亡怎么样?”

  “只有一个副班长金立忠带轻花,还在班里工作。”

  沈振新的脸上突然焕发出光辉来,那种快慰的神情,使在他面前的胡克和警卫员李尧感到极大的惊讶,如果秦守本、张华峰他们在他的面前,他定会和他们紧紧地拥抱起来。他的身子在屋子里迅速地转了一个圆圈,两条颀长的臂膀象大雁的翅膀一样,豁然地舒展开来,连续地抖动了四五下,使屋子里的空气激动起来,好象有一阵风猛然地吹了进来似的,桌子上的几片纸张,都给掀动得飘落到地上去了。

  “知道吗?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战士!英雄!他们就是英雄!”

  从他的兴奋愉快的神色和宏亮的声音,可以断定这位军长真是喜在心头,笑在眉梢。他的部属的英雄行为使他感到了一个指挥员的幸福和快乐。从昨天上午战斗结束以后,他一直是快乐的。敌人全部被歼灭,他快乐;他这一个军在这个战役里俘虏、缴获最多,他快乐;涟水战役给予部队元气的创伤现在得到了恢复,他快乐。而现在听了两个英雄班的战斗情形所得到的快乐,更是一种异样的快乐。他的内心里激起了更深刻更真切的情感的波涛,因为他的战士们在和敌人战斗的时候,表现了最大的勇敢和优越的战斗才能,这是党和人民的骄傲,也是作为军长的沈振新不能不引以自豪的。

  他在胡克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说:“有了这些智勇双全的战士,我们就有了胜利!”

  胡克走了。

  沈振新走到门外,仰头望着天空。

  太阳西下到接近了地平线,天边堆积着五颜六色的云霞。浅蓝色的天幕,象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天幕上的那地云朵,有的象是陡峭的山峰,有的象是高背的骆驼,有的象是奔驰的骏马,有的又象是盛装艳丽的姑娘,它们在轻轻缓缓地移行、变幻。仿佛洞悉了沈振新内心的愉快,把从来就很少赏玩景致的将军,引入到美丽的遐想里去。

  由于这些美景的触动,沈振新跳上乌光闪亮的马背,使马儿踏着轻快的碎步,奔上了昨天敌人突围逃生的山前公路。

  公路上的沙土一阵一阵扬起,不少的人在这儿策马奔驰。他跑了两趟,感到有点疲乏,正要下马的时候,从他的背后来了一匹高头大马,大声嘶叫着飞跑过去。他定神一看,马上的人象一个国民党的大军官,头上戴着高檐大帽,两脚蹬着带马刺的长统黑皮靴,身穿黄呢军服,腰挂着长长的指挥刀,左手抓住马鬃,右手扬着小皮鞭,在疾驰飞跑的马上不住地吆喝着:“嘎!嘎!”

  沈振新没有看清马上的人的面貌,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在人马消失以后,问李尧道:“是刘胡子吗?”

  “有点象‘石头块子’!”李尧不肯定地回答说。

  沈振新下了马,不惬意地坐到山坡上。

  那匹高头大马又飞跑回来,马和马上的人卷没在沙土里面,迎面的所有马匹都慌忙地闪避到路边上、麦田里去,惧怕受到凶猛的冲撞。

  “叫他下来!”沈振新对李尧说。。

  李尧站在公路当中,向急驰而来的人马不住地挥手,高声喊叫着“下来!下来!”可是大洋马一股劲地奔驰过来,对路上的人的挥手大叫完全不理。李尧见到大洋马,那股凶猛直冲的不顾一切的野劲,使他惶惧地赶紧跑让到路边上,撕裂着喉咙干叫着:“石连长!石连长!请你下来!……”

  马和马上的人从李尧的面前冲了过去,沙土夹带着一阵狂风扫荡起来,猛然地扑向李尧和坐在坡上的沈振新,迫使他们紧紧地闭起眼来,两手掩着口鼻。

  马上的人发现了有人叫喊,但是不知叫喊哪一个,也没有认清那个叫喊的是什么人,更没有看到山坡上坐着的是军长沈振新。他太得意太兴奋了,大洋马四腿飞悬,好象驰骋在云端里面。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威武气概,在这个时候,表演得最为出色,一切在他的眼里都不存在了似的,他哪里会顾到别人的叫喊。

  在跑下去好远以后,他才缓下马蹄,回头望望。被逼到路边去的李尧,又站到路当中向他连连挥手,大声叫喊。

  他知道是有人喊他,便回过马来,使马儿踏着碎步,轻松地颠了回来。为了保持他那威武的姿态,他把歪了的大檐帽子扶正,一只手抓住拖挂到马腹上的指挥刀,大檐帽下面的两只眼睛,威严地望着挥手叫喊的人,在他和挥手叫喊的人接近到面前的时候,他才认出那是军长的警卫员李尧。“你这个小鬼!狂喊大叫的,比我这匹大洋马还叫得凶!”

  骑在马上的人,抖着小皮鞭子,对李尧嬉笑着说。

  “真象个大将军!下马歇歇吧!”李尧翘着大拇指,用带刺的语气说。

  “象大将军吗?嘿!美国装备!威风不威风”他仍旧骑在马上,挺起胸脯,得意地问道。

  “威风!威风!真威风!大将军八面威风!嘴上画一道胡须,象李仙洲!”

  “李仙洲嘴上有胡须?捉到了?”

  “听说的。”

  沈振新看到石东根骑在马上的那等神情,晕糊糊醉醺醺的,完全是一种得意忘形的样子,觉得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李尧料到石东根要吃军长的“排骨”①,石东根的这副形象地引得他继续地逗趣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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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吃排骨”是部队中的讪语,就是“受批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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