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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同敌人战斗的时候,要象只猛虎,在自己家里,就得象只老老实实的绵羊,如果有个好讨便宜的猴子,要骑到你的背上,你就让他骑骑,有什么了不得?你说打消耗仗不好?我看很好!南线二十多万敌人,拚命向我们这里闯,没有人打消耗仗把他们挡住,我们在这里能打得成、打得好吗?要是我们这一仗打好了,有重大缴获,我看,要首先归功南线打阻击的部队,俘虏、枪炮要首先补充给他们。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是懂得的。同志!我跟你不熟悉,我们谈得少,现在,是战斗紧张激烈的当口,我有话就得对你说,你是团长,不是营长、连长。就是营长、连长,甚至是一个兵,也要教育他们,捞一把主义,要反对!一定要反对!”

  刘胜的脸火辣辣的,象一个病人坐在富有经验的医生面前,听候着病情分析和开药方似的。

  曹国柱听了梁波的话,觉得对自己的直属干部,平日缺乏象梁波这样的教导,心情不安地但是又很感激地听着。

  白玉生拿下听电话的耳机,兴趣浓厚地听着。

  “会打仗的,阻击战,防御战,也能大量消灭敌人,也能有缴获,不赔本。不会打仗的,出击战,也可能消耗了自己,赔本,消灭不了敌人,甚至被敌人消灭,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的。”

  梁波又从曹国柱身边的烟盒子里,摸出一支烟来吸着,看来,他还有不少的话要说下去。

  几颗连发的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梁波转脸向白玉生问道:“怎么,这一阵没有消息来?”

  白玉生摇着电话机。

  “跟我找朱参谋长说话,问问他们打的怎样?”

  梁波回过头来,继续对刘胜说:“同志!我很担心,我们这一仗的结果到底怎样。在战斗结束以前的一个钟头,也不应该松一点劲。今天,算是我批评了你。我们这是头一次交谈。我讲的,学一句文话,叫‘老生常谈’,有用处,你记上三句两句,你认为我说得不对,你批评我,我听你的。”

  “副军长说得对!我还是听你的。”内心感愧的刘胜,低着头轻声地说。

  朱斌有电话来,梁波站到电话机旁边,边听边复述着:“地堡外面有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有鹿寨,鹿寨上绑着集团手榴弹,发现地雷,一个班上去,只回来四个……唔!攻不上去!”

  梁波对着话筒喊叫着说:“先把鹿寨上的手榴弹消灭掉!用手榴弹消灭手榴弹,消灭地雷!然后再往上攻!……听到没有?不要猛打瞎冲!告诉下面,要动动脑筋……喂!喂!你说话呀!”

  电话线断了,他吹吹话筒,继续地喊了几句,还是没有回话的声音。

  “赶快叫人去查线!断了!”梁波对白玉生命令道。

  白玉生抓住电话机的摇手,摇了好一阵,还是听不到声音,便急速地奔了出去。

  “好吧!回去!准备好!说不定马上用得着你!”梁波摔掉手里的烟蒂,对刘胜说。

  “还有什么意见么?”曹国柱向刘胜问道。

  “没有!”刘胜回答道。

  刘胜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激动地对梁波和曹国柱说:“保证照首长的指示执行!候命行动!”

  走到门口,警卫员邓海告诉他,马已经送来,他象没听见似的,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才跳上他的白马。

  刘胜一进屋子,电话机就“叮叮当当”地吵闹起来。他抓起话筒,又是三营营长黄弼,询问消息怎么样,说下面有意见,要求任务,几个连长、指导员坐在营部,要求他打报告、写请战书等等,刘胜干脆地回答说:“睡觉吧!同志们!仗有得打的!报告,我已经当面向师首长、军首长打过了!”

  他重重地放下话筒,紧接着,电话机又吵闹起来。“叫你们睡觉!仗有得打的!不要再打电话来跟我麻烦!”

  电话里说:“老刘吗?怎么有点生气的样子?”

  “是陈政委吗?”刘胜失悔地问道。

  “是呀!”陈坚回答道。

  “我以为又是黄弼哩!嘿嘿嘿嘿!”刘胜歉然地笑着说。

  “到师部指挥所去听到什么消息吗?”

  “给副军长狠狠地上了我一课!”

  陈坚放下话筒,急忙地走到刘胜的屋子里来。笑着问道:“上了什么课?”

  “军事课加政治课。上得好,吃了批评,心里舒服!”

  刘胜把他和梁逼军长、曹师长谈话的经过情形,扼要地复述一下以后,对陈坚说:“这个敌人还不是好打的家伙哩!每一间屋、每一个碉堡都要拚命争夺!看样子,我们这个预备队还真的要预备上哩!”

  邓海走到面前问道:“酒拿来吗?”

  “什么酒?”刘胜反问道。

  “不是你到师部去的时候,叫搞的?”

  “噢——!不吃了!”

  “我看也是不吃的好!”邓海咕噜着走了出去。

  看到刘胜的情绪有了变化,比到师部指挥所去以前安定、愉快得多。陈坚有些不安的心,也就平静下来。

  【二三】

  蒋介石匪军新编三十六师师长何莽,愤怒地躺在地下室的破藤椅上。地下室入地八尺,一丈二尺见方大小,墙壁上挂满了地图。报话机、电话机旁边,坐着,立着一小群人,因为师长刚刚暴跳如雷地发了一顿脾气,他们有的伸长舌头,有的挤眉弄眼,有的则是哭丧着沾满污垢的脸。

  由于他的身体突出的肥大沉重,破藤椅的四只瘦腿,深深地陷入到泥土里,发着痛苦的“吱吱呀呀”的惨叫声。

  “是哪一团、哪一营、哪一连、哪一排丢掉土地庙旁边大地堡的?跟我查清楚,叫他们的排长提头来见我!”

  “一〇七团二营五连三排,排长带重花。”一个瘦脸参谋嗫嚅着回答说。

  “带花?能爬叫他爬得来!不能爬,把他抬得来!”何莽暴怒地叫道。向参谋瞪着眼睛,他的黄眼珠几乎凸到眼眶外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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