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记一九四一年十二月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

　　一日　星期一　晴

　　下午访皮太太，皮先生不在家。他交际广，有许多外国朋友。皮太太答应为我们带一个衣箱到重庆，盛情可感。

　　张奚若君晚上来访，告诉我有关参议院的事。有一次他在蒋总裁主持的会议上，嘲笑财金委员会副主席O. K. 俞，他有意藐视蒋总裁的声望，因为蒋在前次会议上曾苛责张及其同僚们对宪法的意见。他是勇敢的。但对最高上峰来说，他的抨击似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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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日　星期二　晴

　　竹　征麟　刘任萍　子岩　根泽　孟庆松　儒勉　清华中学　俞铭传　文瀛

　　因与叔玉聊天而未午睡。写信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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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几乎失去讲课笔记。读期刊，一天就此过去。下午三时，教授们开会，目的是提高我们的薪金。赵访熊第一个讲话，说的是真话，但较粗俗。提早退席。听说最后决定向教育委员会递申请书，要求给总数三十万元的临时救济款，然后计划一个能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薪水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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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四　晴，下午阴

　　读梁宗岱的《屈原》，欣赏力颇高却不见得正确，但闻君极力赞美。应岱孙邀参加冠生园晚餐会，完全是一种形式。下午访潘仲鲁夫妇与萼邨。未遇潘。又访邹仲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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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五　阴晴不定

　　昨夜降雨，穿经东边公路回乡下。倦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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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例行工作。下午读了一的《语法》第二册，晚饭后听一多述关于从文夫人的传闻。接公权信，其诗大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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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日　阴

　　准备《散文研究》讲课笔记。了一与马学良君来访。进城回到宿舍时倦极。提早就寝。

　　下午芝生来访，告以莘田将在我系任职，条件是有关人士要订个君子协定。我意这样不好。建议莘田向芝生与子坚写一申请，陈述其观点与条件，从而得到他们的正式批准。芝生接受了我的建议。他引用今甫的话，说他未侵犯系主任的特权，我用杨的情况提醒他，并责一多。虽如此，他们认为一多这样做是无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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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一　晨雨，下午阴

　　一清早就听到日本开始进攻美国的消息，至下午完全证实。早，急电上海开明，希望借款一千元，为寄扬州月给之用（银行在上海不能支付）。晚为庆祝日美宣战而饮酒，并食点心，致胃病发作，夜不成眠。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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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　星期二　阴

　　竹　庆鹏　梅校长　七哥

　　上午下课后便休息。下午访梅校长，未晤。收到祖襄来信，他要求我问子坚有关他的就职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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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三　晴

　　回司家营，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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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四　晴

　　祖襄

　　上午例行工作。

　　在钱家午餐。我在餐桌上又被钱太太让得进食逾量！

　　访了一、郭锦瑶与莘田。与了一边谈边走下山。访莘田是为了表示支持他复职。借到了一的《中国现代语法》手稿第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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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例行工作。午后读了一的《语法和理论》共三章。莘田来访，知董庶亦在研究声病问题，不免坚持其平仄的立场。晚饭后摘记沈约的诗四声论述。情绪不佳。早习散文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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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例行工作。

　　下午芝生来访，给我看莘田的信，信中提出三条，须在学院与系之间、两所大学的系主任之间加以遵循。还给我看了回信，系芝生与一多签字。他们接受莘田之主张，但他们怕莘田要徐与陈教大一国文。这种做法不公正，且将令人尴尬。这是一难题。我提出由我先去与莘田协商，但他们认为他可能下了决心而因此辞职。结果是芝生亲自将回信交给莘田，并就这一点与之面谈。

　　这时，梦家也来访，芝生一走，他便到一多室内询问有关情况。出我意料之外，一多向他和盘托出。但我只是无意中听到而已。

　　读了一的《中国现代语法》一章。

　　开始写对新诗的一些看法。午餐后略感不适，可能由于一直吸烈性雪茄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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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日　晴

　　早向一多提出与其家分开吃饭不方便。应芝生之邀吃饺子甚多。此后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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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一　晴

　　下午开始准备大一国文课。

　　继续写《谈新诗》，但经常有客人在我们房间谈话，很难集中精力写下去。

　　下午访建业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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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二　晴

　　下午到史地工作室访孙先生，书籍颇多。应皮君邀到他家晚餐，大部分到客是军人，谈话甚无趣，主人亦非高手，唯主妇风度颇佳。桥戏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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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三　晴

　　昨夜写完那篇文章，今天上午交给林抡元。继侗带回许多桔子，是张为中君在叙永买的，味美。

　　下午穿过博罗村归来。给一多看清华秘书处的通知。通知引用了行政会议的决议，决议称：鉴于国际战争形势，已交出之研究计划应列入日程。无论如何，我们学校不会受此决议的影响。

　　回来后做日常工作。

　　一多家获一单独的厨房已有数日。

　　归途中遇端升。

　　昨夜失眠，可能由于饮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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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四　晴

　　早，敌机来轰炸扫射，因警报发迟至死伤甚重。今日除日常工作外，还准备了散文研究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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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五　晴

　　昨晚有雨。上午日常工作。赴了一的午餐会并同他去看望陈先生、崔先生与郭先生。读了一文章《如何学习文言文》，写得很好。了一将文言与已退化的文言清楚地区别开来，并认为后者与白话文并无很大差异。这一区别对中学的国文教学甚有裨益。我们还谈及中文的标点。

　　在郭家打桥牌，首次获胜。

　　访钱君，他尚未归来。在了一家晚餐，子鸡烧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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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六　晴

　　有空袭警报。据说敌机到呈贡，我机迎击，击落敌机四架。与慎予谈及关于吴的传闻。了一来。有些小的波折。读《观堂集林》中《释史》一文，并摘记。颇有漂泊孤独之感。昨晚读镇淮所见文法校勘举例的笔记，其大部观点可取。昨夜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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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写信。进城途中遇彭君、吴君。

　　晚上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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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

　　隐　公权

　　下午三时，刚开始讲国文课，就拉了预备警报，学生皆跑，余亦从之。大家不明真相，闹得一团糟。一时顷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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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子雄　明阳　圣陶　子杰夫妇　星桥夫妇　向守之

　　读《论多特关于语言的理论》中的一篇文章。

　　访皮氏夫妇，并托皮君带一衣箱至重庆。在彼处桥戏。玩得并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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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

　　拉了紧急警报。与岱孙、继侗一起到黄土坡访邵和王。读《文史杂志》一册。晚开国文学会。莘田与膺中之演说颇为讽刺。尤其是膺中显然是在讽刺我，余以这一切甚为滑稽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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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与莘田同归，交谈相当坦率，在陈家午餐。理发。读了一论文言的文章，甚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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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五　上午阴，下午晴

　　上午因洗衣服，未做事，只写了历代文选的教学纲要。下午及晚做日常工作，准备写《等因奉此》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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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六　上午阴，下午晴

　　为写《不知道》一文而苦思终日，至夜竟未得一字。很怕离题，但又省略不掉一些开场白。希望能完美无缺地一气呵成，必须等待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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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日　阴晴不定

　　继续写文章。下午进城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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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一　晴

　　继续写文章，但进展很慢。将薪金与补贴费兑成现钱，交开明五百元作为振铎一家的生活费。

　　访潘仲鲁，得知绍谷未任专员。定刻名章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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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二　晴

　　学濂　翕庭　竹

　　下午与岱孙、继侗、毓柟一起购买送周家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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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日　星期三　晴

　　高教司　逖生

　　上午访毓棠，与之商议胡毓寰的《孟子本义》（正中）。为散文课抄写手稿概要。寄草稿给教育委员会。与F. T. 等乘小型客车去龙王庙。在黄土坡会车，等了很久才到岔路。晚餐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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