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记一九四一年四月

一九四一年四月

　　一日　星期二　晴

　　今天上午带礼物前往看望周道宽君。他看上去很高兴，真是个乐天派。

　　妻访张太太与张仲铭太太等。捐赠二十元给已故的张晓樑君。

　　今天支出五十元不得不花的钱，太多了。

　　胃病仍不好，且如往常一样感到疲倦。

　　日常工作，但读书甚少。

　　吴晗君来信，要我援手于李家彦提级一事。

　　※

　　二日　星期三　晴

　　做事。

　　下午廖学章来访。

　　应志和及琏髣约到陕西街参加舞会，玩得高兴但很不满足，这是因为舞蹈不熟习的缘故。在此晚餐。

　　※

　　三日　星期四　晴

　　日常工作。

　　写信给常鸿恩、平陵与三弟（附薪金收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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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五　晴，午后风，晚雨

　　做事。

　　下午和孩子们游华西坝，风很大。吃了点心。疲倦。

　　竹病大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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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六　阴

　　成二诗书怀，未尽吾意。诗曰：

　　挂眼千家黑，娱魂一焰青。

　　群鼾成隔世，瘦影独横经。

　　日出还生事，天高有铩翎。

　　狺狺勿相警，微尚付沉冥。

　　吾生为事畜，廿载皮骨存。

　　圭角磨看尽，襟怀惨不温。

　　追欢惭少壮，守道枉朝昏。

　　剩学痴聋老，随缘寐莫喧。

　　下午到开明书店访章雪舟，知雪山尚未来此地。借《新世训》一册。参加张家舞会，主人赠书。

　　竹病愈，然女佣又病，蓉也感冒。

　　※

　　六日　星期日　晴

　　公权

　　赴郭子杰君午餐会，圣陶亦在席间，还其手稿，并交他十本《精读指导举隅》。今天的议题是中学教师暑期进修。郭君决定以函授制度代替暑期班，这将是行不通的。

　　圣陶、斠玄、吕叔湘与我应邀组成委员会负责国文课。吕不在场，我们三人同意以圣陶为首，每人在十日之内就五个题目拟出计划交圣陶。圣陶和我赠斠玄《精读指导举隅》一本。在陈的室内看庞俊的《国故论衡疏正》，委员会即在那里开会。

　　同圣陶散步，至一茶馆，将新成之诗示圣陶。他读余诗后深知余心，但以勿悲观相劝。

　　妻右乳疾，婴儿咳嗽。

　　赴张君夫妇晚餐会，颇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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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一　阴

　　公权　九滋

　　上午写诗一首：

　　闭门拚自守穷悭，车马街头任往还。

　　春帆迤逦来有脚，忧端澒洞欲齐山。

　　城南锦帐空传道，西蜀名花付等闲。

　　苦忆旧都三四月，几回绕树笑酡颜。

　　情绪不好，未做事。时间如潮不待人！

　　※

　　八日　星期二　晴

　　公权

　　日常工作。

　　妻携孩子去看中医。她看望廖，并在彼处午餐。廖邀我们下星期六参加舞会。

　　感到不适。

　　决定每天上午为研究工作搜集资料时间，每天下午读外文。这样做，在研究工作上或可较前进步快些。

　　※

　　九日　星期三　晴

　　做事。但为了教孩子，加以来客颇多，分散了注意力。璧华与拾遗夫妇来访，谈米价高达四百元，甚可畏，生活越来越困难了。

　　今日隽病见好，竹又胃痛，永远不得安宁，岂命之如是耶？人生之谜，实不可解，可谓在数难逃矣。

　　※

　　十日　星期四　晴

　　昨夜饮茶，未能安睡。

　　仅读《诗经》而已。

　　午后访秦君夫妇，志和、琏髣、二娃等均在此，大家一齐去秦家。吃面条，然后开始舞会。这样度过了一天！

　　赵荣琛君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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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三弟　公权　达元　雪山　逖生　维楠　翕庭　玉华

　　上午写信甚多。廖学章再次邀至“大地春”午餐，餐后游望江楼。因天热加以昨日饮茶，故失眠，十分疲倦。归后立即睡觉，一天就如此过去了。

　　今日妇女及儿童结伙拔了东门外某人的蚕豆，兵士几至开枪威胁也没用。闻西门外亦有吃大户者，皆甚激烈。然对面坛罐铺之老板娘亦随东门外的人群闹事，实属无理。

　　※

　　十二日　星期六　晴

　　芝生　声华　衡如　小缘　清中　南中　华大

　　带孩子去理发。

　　寄包裹。

　　今天冯君之子周岁生日，我们应邀去吃冷面，味甚美。

　　参加张君夫妇举办的舞会，在彼处午餐。这是个大舞会，十二对舞伴同时起舞。有的人来自西南联大。午餐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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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日　晴

　　仅读《诗经》及日文。

　　刘大夫来。

　　晚在金家打桥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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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一　晴

　　日常工作。

　　赋诗一首：

　　此生未合恨缘悭，饱阅沧桑抵九还。

　　天上重开新日月，人间无限好江山。

　　惊心战士三年血，了事痴儿四体闲。

　　竞说今春佳气盛，烟尘长望莫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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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二　晴

　　公权

　　只读《诗经》，未做他事。

　　成诗一首：

　　裙屐蹁跹迹已陈，频年判袂走风尘。

　　逢场作戏童心灭，逐处为家白发新。

　　病起应嗟髀上肉，路遥难共蜀西春。

　　华园旧侣多才艺，馀事成诗亦胜人。

　　下午金拾遗夫妇邀食红苕丸子，甚美，然脂肪过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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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三　晴

　　公权

　　日常工作。

　　太集中精力于写诗，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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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四　晴

　　读《诗经》及英语。

　　用三小时的时间集成《锦城鸿爪》手册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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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五　晴

　　圣陶　采芷　公权　小孟

　　甚热，今下午气温达80℉。

　　萧君示我胡步曾的长诗《南行》，系散文诗。给萧去信时批评得太严厉。萧的两首新诗，既富于哲理又富有诗意。

　　就讲授中文写了五个问题，是供中文教师们研读的，将其寄圣陶。内容如下：

　　一、试就教材中选十课（其中应有语体文三课，诗歌一课），每课提出问题三则至五则，并说明提出每一问题之理及所希望之答案。（教材除不经见者外，概不必附）

　　二、试取学生作文十篇（应有语体三篇），加以改削，每篇后逐一说明改削之理由，并提出十篇中共同错误，加以说明。

　　三、试拟国文题十则，每题加说明，并拟答案。此项试题应以教材为根据。

　　四、试拟文言译为白话及诗歌译为散文题各五则，并拟译文。题中文言及诗歌均应加标点。

　　五、试译一适于学生略读之书籍，作指导大概一篇。

　　女仆又病。据说麻疹正在盛行，儿童死于此症者不少。这在我心中投下了可怕的阴影。盼望孩子们有好运！上帝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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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六　晴

　　只读了《诗经》。

　　参加张志和夫妇的舞会，在此晚饭。天气甚热。一客人舞花样步伐，甚佳。宿张家，睡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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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日　晴

　　晚十时从张家归来，天气很热，略感不适。

　　写诗一首赠萧君。

　　访廖辉如君，并在彼处晚餐。

　　张景卿小姐赠我们一只小鸡，很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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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一　晴

　　朝往看张志和病，但彼已痊愈。在那里度过一天。

　　从达元信中得知：下学期二年级学生可能向昆明转移，同时也有在桂林设分校之传说。这可能是建立某大学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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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二　晴

　　仅读《诗经》而已。

　　成诗一首赠圣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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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三　晴

　　公权

　　读完《诗经》。

　　吕叔湘介绍向邓皓愚买米一斗五升，一斗之值为三十六元，甚感吕君。归来与车夫共抬米包，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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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四　雨

　　自昨夜以来一直在下雨，人们会因喜雨而高兴。

　　开始读《国语》。

　　日常工作。

　　采芷昨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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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五　晴，晚降雨

　　读《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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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六　阴

　　公权

　　日常工作。

　　圣陶来访，示以我写诗的簿子。他似乎不大喜欢古体诗。圣陶确有勇气面对这伟大的时代。但他与我不同，他有钱可维持家用，而我除债务外一无所有。他告诉我，共产党迟早将阻塞西北国际通道，我们的小海港已落入敌手，他们会轻易地占领缅甸，并切断西南通道，使我们将大受其苦。那很可怕，确实，很可怕。

　　我们去望江楼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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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

　　公权

　　昨日圣陶转来章雪山信，虽然接受了《国文月刊》稿费之条件，然迟付印刷费颇令人不满。此余冠英之责任也。得办事干练之人甚难。

　　日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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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一　雨

　　仅读《国语》而已。

　　出现复视，怕是老年的信号，但此症状可治。曾在油灯下工作几夜，光线摇曳不定，复视可能由此引起。决定不睡午觉，早睡早起，不写任何东西，也不看不易看清的版本。

　　写一长诗给化成与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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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二　晴

　　公权　了一

　　采芷离去。

　　仅读《国语》。

　　晚，因眼病休息。竹提出不必发愁之三条理由：一、家庭琐事不必去管，特别是房子少的情况下；二、可以靠孩子们；三、经济上还不至全无办法。此说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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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三　阴

　　日常工作。

　　目力似已恢复。

　　得王君请柬，很高兴，因能见到多日不见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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