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记一九三三年六月

一九三三年六月

　　一日　星期四　晴

　　《世界日报》前载许蕙芬《破词语》一文；破词语有两种，其一如“逃散”之破为“东逃西散”，“来往”之破为“南来北往”，“惊怪”之破为“大惊小怪”，其二如“伤害天理”之破为“伤天害理”。又为平伯加薪事访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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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日　星期五　雨

　　下午将白话文选定，但尚须选胡适之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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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六　阴雨

　　入城，访侗五爷，告以撤销中乐部事。

　　又访杨今甫，已赴青岛。访似颜，其夫人谓渠病三日，适往浴，似颜家中殊不整洁，四小孩只用一女仆，小孩皆衣破衣，如卑田院中人，可慨也。总之，节俭亦佳事，但目前生活太苦，亦似不值得耳。

　　饭于青年会。

　　访黄晦闻，忽言清华事易变，不知何故。

　　又访刘叔雅，商阅卷事及论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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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日　雨

　　读萧涤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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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一　雨

　　早晤芝生，谓平伯事不成。下午访平伯，告之，并告晚间当与梅、冯同往。晚间冒雨而往，平伯意渐不坚持。

　　芝生见告，教部将使北平只存清华，又将去工学院，办农学院，又将停办数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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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二　阴

　　下午至平伯处打桥牌。

　　公超见告，政府或将移用清华款项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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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偕竹入城看病，近一阵时有血渗出，查看系子宫口略破，无碍也。

　　在天德兴购玻瓶数枚。

　　连日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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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四　晴

　　早开教授会，通过毕业生名单，并决定自明年起毕业论文须存图书馆中，又定五月十五日为交论文期。

　　萧涤非《汉乐府变迁史》七卷，其佳处首在引史证诗，其于汉晋书南北史隋书似皆遍阅，故时能举出不经见之材料以说明当时风俗。次则于近人所举乐府问题有较详确之讨论，如谓五言来自楚歌，不当于铙歌中寻踪迹。又分五言为四期：（1）孕育期（汉初迄武，举《戚夫人歌》等为例）；（2）发生（武帝迄宣，举《江南》为例）；（3）流行（元成迄两汉末，举《怨歌行》及古歌《鸡鸣》为例）；（4）盛行及成立（东汉中迄建安）。而于陆侃如五言始班固及咏史诗质木无文二事则举东汉初冯衍《车铭》，又后崔瑗《座右铭》以驳前者，谓史诗体不华艳以驳后者，且云张衡《同声歌》辞甚华美，去固不过二三十年，可证非诗体初兴之故也。又谓哀帝罢乐府，乐府虽未衰而民间乐府突衰。又分魏乐府为三类：（1）用旧曲不用旧题；（2）用旧曲兼用旧题；（3）因旧曲自出新题。又晋乐府分二类：（1）借古题咏古事；（2）借古题咏古意。至谓《郊祀歌》为后世《四时歌》之始，舞之有辞不始于晋，驳《通志》，自《九章》篇歌且舞，为戏剧之祖。又古赠诗如赠物，故汉魏多赠答，齐梁以降和诗多酬祚而已。又论双关语之始。举《西京杂记》记戚夫人七月七日戏有所谓“相连庆”，连即怜。又举《李陵传》中某抚刀环劝还，又古歌藁砧云云。而释吴歌双关语，谓“莲子何能实”，“子”、“实”亦皆双关，因偕音而异其语格。又《折杨柳歌》每首首三句各押韵，各首后半皆押有韵。又梁以后拟乐府盛而玄体生焉。又考卢思道卒年引《隋书·刑法志》。又《晋书》八十三袁山松歌《行路难》，鲍照之作歌有籍相音调，《梁鼓角横吹曲》之录北歌，盖北歌输入南朝之故。皆甚切实细密。然如谓东汉采诗，《怨歌行》非伪，仙诗缓歌即同声歌，吴声歌曲大部皆倚歌，苦乏佐证，所引皆薄弱不足凭信。其解释亦有佳者，以《代东门行》为最（不知是真说否，待查）。篇中恒引昔人评语为说明，此等大抵作者无甚意见可述，然殊无意义。其引书出处太不讲求，如引《伎录》而不言所出；引《古诗赏析》，引《水经注》五峡云云，实在《宜都记》；引《辞源》，引《名义考》。大抵变迁大势，颇能扼其要领，为他家论乐府者所未及。其考证处嫌其不大而多，其批评间尚精细，无多系统之见。又论乐府而不言乐，究属取巧也。

　　又其分类中有以幻想抒情为分本者，似无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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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　星期五　晴

　　决定暑中拟作之事。

　　1．陶集

　　2．理查斯集（易卜生）

　　3．罗西批判

　　4．现代批判

　　5．郭批评史，孙译文艺史

　　6．兴诗

　　7．夏史

　　8．史略

　　9．中国语文

　　10．文字学音篇，形义篇

　　11．音韵沿革

　　12．伦纳奇集

　　13．音乐

　　14．詹姆森集

　　15．马西集

　　16．铛吟杂录

　　二十世纪、十九世纪中哲史，张东荪作

　　评论，杂志，国闻

　　周永德君早来，劝保险，历二小时。谓其女在美国学校，渠不加督责其学业，恐中国思想乱之，然则殆将使之为美国人耶？

　　下午访芝生，办平伯请假事。

　　访平伯，交萧论文，又打桥牌。

　　竹今日唱曲，有一段音颇润，可称嘹亮。

　　下午二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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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六　晴，下午雨雹，又大雨

　　戴叔瑶来。

　　竹入城送钱与沈太太，借回炕桌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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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日　晴阴不定

　　余未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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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一　阴，下午晴

　　早入城访斐云。斐云仍在史系为讲师，惟北大当局对渠殊不甚敬，有至辅仁设法意。赵太太劝其休息，实为有理。江公意斐云太骄，受受挫折于彼甚有益。

　　下午考萧涤非，余问汉武立乐府事，为所驳，甚惭，萧得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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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二　阴

　　未多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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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三　阴

　　早住医院治病，一百二十六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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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四　晴

　　连日忙出题及选文事，甚碌碌。

　　一多下午来谈其对于初唐文学见解：（1）时辑类书（如艺文、北堂等）之风甚盛（一多疑欧阳询及虞世南辑此两种类书，乃建成、元吉与太宗两派之竞争），而注家亦盛，如李善、章怀太子、颜师古等，故学术实盛于文学，而注家影响，实较类书为大。（2）《初学记》有事对，较初期类书更进步，对后人颇有所助。（3）声律仍沿南朝之旧，似无新贡献。（4）宫体仍盛。（5）太宗之提倡文学，影响未必即佳，或受虞世南影响（虞长四十岁，太宗书法亦从之——欧阳询则习碑与虞不同）。如无太宗，陈、张华或早出。又陈蜀人，张岭南人，皆文化不多及处，乃能脱藩篱也。所论均极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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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五　晴雨不定

　　上午赴平伯处，请其删选文。

　　下午作《巴黎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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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六　晴

　　今日竹生日，吴二哥来，送礼物甚隆。

　　晚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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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下午入城，访周岂明、朱汇五、赵斐云，赵借《李贺歌诗编校本》一册，谓尚有《锦囊计》可校，又《陶集》恐非《隋书·经籍志》之旧，可重编。谓有《弹琴宝本》甚佳。又谓将影印善本词集十种。又谓将影印《唐崔氏墓志》若干通。

　　祝吴二嫂生日，寓吴宅，吴宅来客多无可谈天，晚菜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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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一　晴

　　连日闷热之至。

　　得梦琴百元，寄回其半。

　　下午得《中华大字典》一帙，价甚廉。

　　购物用钱不少。

　　邓叔存来信为溥西园说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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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二　晴

　　访蒋廷黻，致邓叔存信。

　　金龙荪来，转致邓意。因论基本英语运动，以为如世界语运动然，必无用。

　　陶葆楷来，为转学某生说项，殊不应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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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

　　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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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

　　下午七妹、二娃来。

　　余入城，至高宅，谈中学校事。遇陶复和，已是摩登少女矣。问考试情形，答以不着边际语。以《春蚕》评文送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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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

　　为七妹等办游泳事，与赵逢珠动气。

　　下午七妹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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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雨

　　访振铎，谈燕大国文系事，铎似与绍虞有不洽和。作文，铎托摹丁、潘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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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雨

　　来客颇多。早公超读《实现世界与艺术世界》一文，谓吾人当从艺术作品中学习看人生，实际经验多难了解。余谓艺术作品亦实现人生之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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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早斐公来，谈故宫反对中央图书馆印《四库全书》，因未提及他们。袁守和拟调停，已嘱彼定一日，约三百部，半用四库本，半用善本。又谓四库罕传本，谓清代无刻本者，然有些甚无聊，有些有明本易得。又谓傅沅叔将有文论此事。渠表示要印四库须全印，方有价值。又谈江、雨二公事，甚多可笑，然江公意见佳。

　　读林徽音《九十九度中》，确系佳作，其法新也。（用沃尔夫体）

　　萧涤非借款，建业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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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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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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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四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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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五　晴

　　《巴黎游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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