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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


  《全唐诗》 韩愈,字退之,南阳人。少孤,刻苦为学,尽通六经百家。贞元八年,擢进士第。才高,又好直言,累被黜贬。初,为监察御史,上疏极论时事,贬山阳令。元和中,再为博士,故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又改庶子。裴度讨淮西,请为行军司马,以功迁刑部侍郎。谏迎佛骨,贬潮州刺史,移袁州。穆宗即位,召拜国子祭酒,兵部侍郎。使王廷凑归,转吏部。为时宰所构,罢为兵部侍郎。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愈自比孟轲,辟佛老异端。笃旧恤孤。好诱进后学,以之成名者甚众。文自魏晋来,拘偶对,体日衰,至愈一返之古。而为诗豪放,不避粗险,格之变亦自愈始焉。

  苏轼曰:杜诗韩文,颜书左史,皆集大成也。

  书之美者,莫如颜鲁公;然书法之坏自颜始。诗之美者,莫如韩文公,然诗格之变自韩始。

  《唐诗纪事》 司空图云:“……愚尝览韩吏部歌诗累百首,其驱驾气势,若掀雷挟电,撑抉于天地之垠,物状其变,不得鼓舞而徇其呼吸也。……”

  惠洪《冷斋夜话》 沈存中,吕惠卿吉甫,王存正仲,李常公泽,治平中在馆中夜谈诗。存中曰:“退之诗,押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赡,然终不是诗。”吉甫曰:“诗正,如是;吾谓诗人亦未有如退之者。”正仲是存中,公泽是吉甫。……予尝熟味退之,真出自然;其用事深密,高出老杜上。

  张戒《岁寒堂诗话》 苏黄门子由有云:“唐人诗当推韩杜,韩诗豪,杜诗雄;则诗之雄可以兼韩之豪也”。此论得之。

  何景明曰:文靡于隋,韩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于韩。诗弱于晋,谢力振之,然古诗之法亦亡于谢。

  陈禹谟曰:韩诗多悲,白诗多乐。夫诗以理性情,多悲多乐,恐无有是处。

  胡应麟曰:元和而后,诗道浸晚,而人固是横绝一时。若昌黎之鸿伟,柳州之精工,梦得之雄奇。乐天之浩博,皆大家才具也。今人概以中晚束之高阁,其可胜惜哉!

  《诗薮》 昌黎《青青水中蒲》三首,顿有不安六朝意,然如张(籍)王(建)乐府,似是而非。取两汉五言短古熟读,可见。

  《唐诗别裁集》 善使才者,当留其不尽。昌黎不免好尽。要之,意归于正,规模宏阔,骨格整顿,原本《雅颂》,而不规规于“风人”也。品为大家,谁曰不宜!

  昌黎从李杜崛起之后,能不相沿习,别开境界,虽纵横变化,不迨李杜,而规模堂庑,弥见阔大,洵豪杰之士。

  《说诗晬语》 昌黎豪杰自命。欲以学问才力,跨越李杜之上。然恢张处多,变化处少。力有馀而巧不足也。……

  《白话文学史》 宋人沈括曾说:“韩退之诗乃押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赡,而格不近诗。”(引见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十八)(参看上文)这句话说尽韩愈的诗;他的长处短处都在此。韩愈是个有名的文家,他用作文的章法来作诗,故意思往往能流通畅达,一扫六朝初唐诗人扭扭捏捏的丑态。这种“作诗如作文”的方法,最高的境界往往可到“作诗如说话”的地位,便开了宋朝“作诗如说话”的风气。……这是韩诗的特别长处。……这种方法产出的诗都属于豪放痛快的一派,故以七言歌行体为最宜。但韩愈的五言诗也往往有这种境界。……这种(五言)诗起源于左思《娇女》,陶潜《责子》、《自挽》等诗;杜甫的诗里最多这种说话式的诗。七言诗里用这种体裁要推卢仝与韩愈为大功臣。卢仝是个怪杰,便大胆地走上了白话新诗的路上去。韩愈却不敢十分作怪。他总想作圣人,又喜欢“掉书袋”,故声调口吻尽管是说话,而文学却要古雅,押韵又要奇僻隐险,于是走上了一条魔道,开后世用古字与押险韵的恶风气,最恶劣的例子便是他的《南山诗》。那种诗只是沈括所谓“押韵之文”而已,毫没有文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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