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林_朱自清译

圣林

　　A. France　作

　　这一篇译自美国出版《近代丛书》（The Modern Library; Boniand Liveright, New York）内的《近代批评丛选》。这本丛选是美国文学批评者路惠生（Ludwig Lewisohn）所辑，取英、美、德、法各国近代批评家的文学批评论择要节录一二段，以示近代批评的一斑。

　　《圣林》一篇原载法兰西（A. France）的《La Vie Litteraire》里。法兰西是去年的法国批评家，名满世界；本报亦曾经介绍。人家称他的批评论为“自由派”。他反对泰纳（Taine），亦反对泰纳的卜路纳底（Brunetieze），他最服膺圣佩韦（S. Beanve）。

　　大作家的作品的深切的影响，引起人的感兴：于是有聪明的讲论，庄重而亲密的言语；有闪闪烁烁的影象，像许多常常地散而复结的花圈一样；有绵长的幻想；有一种暧昧而温雅的好奇心，于万事万物都感奇异，但亦不欲穷形尽相；那样的影响并使得人回忆所亲爱的，忘记那些可恶的忧虑，回到自己的灵魂。所以我们读这些好书——这些生命的书——时，我们是使它们通过我们自己。批评家必须彻底地明白：一本书有多少读者，便有多少不同的样子；而一篇诗正如一处风景，随着看它的眼睛，理解它的灵魂，而异其形状。

　　几年前我在晴朗的日子走过荷瓦德（Hohwald）的群松下的时候，在我的悠长的散步之中，每遇着树荫最清爽，景致最开阔，“自然”最引人入胜的地方，总见有一张长椅子放着：这使我出惊了。这些粗笨的长椅子上都有名字，表出安置它们在那儿的人的情感。一张叫做“友情的聚会场”，另一张叫做“莎菲（Sophie）的休息处”，第三张叫做“夏绿蒂（Charlotte）的梦”。

　　这些好阿尔萨斯人（Alsatians）为他们的朋友和过客安排了这些休息和聚会的地方，使我们明白那些住在精神的土地里而且长远在那儿旅行的人，可以做些什么好事。在我，是已决意去将些粗笨的坐位放在圣林里，放在缪思（Muses）们泉水的近旁。那种谦和而虔敬的“林丁”的工作，于我非常适宜。这既不需学问，又不需规模，只消对于各种东西的美，能敏锐地出惊便行了。让村中的哲士，让测量的先生去量路，去立里石（Mile Stones）吧。至于我，好好地留心休息的，聚会的，做的地方，已够我忙了。合于我的趣味又为我力所能及的，便是那种批评的工作；便是高高兴兴地将长椅子放在美丽的地方，并用了Anytas of Teganus的话说：

　　不论你是谁，来吧，坐在这株美丽的桂树的荫里；那么，我们可以在这儿唱诗赞美不朽的诸神了。

　　1925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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