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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挑脚不远,挑得八九十斤的样子。”

  “那很不错了。脚板不怕石子硬了吧?”

  “不怕了。”

  “是的啰,我说了的,三肩头,四脚板,本事都是练起出来的。好吧,不要尽笑了,”淑君自己平常顶爱笑,如今,因为做了带头人,有时没有工夫笑,也干涉人家的笑了。“我们开会吧。”

  鼓动大家出工的话里,盛淑君特意把向来不出工的贞满姑娘如今也能做粗重功夫这件事,介绍出来,又夸了几句,她这一夸,别人犹可,惟有谁也不佩服的桂满姑娘,就是谢庆元堂客很不服气。她说:

  “她一个光人,有什么稀奇?人家要弄一屋人的饭,还要带人。”

  “带人倒是个麻烦。”龚子元堂客附和谢庆元堂客。她没有孩子,装作替有孩子的人说话的样子。

  “大家想办法。”盛淑君说,“我们今天要解决这些问题。还有什么?先把困难摆出来,再说。”

  谢庆元堂客的长了两颗小牙的孩子正噙着奶子。忽然,“哎哟”一声,把孩子推开,顺手打了一下子,口里骂道:“你这个崽子,为什么咬起我来了?”孩子被一推一打,大哭起来。这位妈妈只得又把另一个奶头塞进他的哭着的小嘴里,然后自己抬起头,对盛淑君说道:“只要这些淘气的冤孽有人带,我也出工。”

  “是呀,没有人拖累,我们都能够出来。”另外一个带了孩子的妇女这样地响应。

  “上次到常德学习,”盛淑君说,“看见那里有个农忙托儿站,工作人员只有一位五十来往的老婆婆。她替别人带八个,自己还有两个小孙子。”

  “一个人带得十个?我就不信。”龚子元堂客跟亭面胡婆婆低声地议论。

  “一共十个,大的跑,小的哭,一个人确实不容易招呼,”盛淑君说,“那位老婆婆,想了个法子。她把一张扮桶摆在堂屋里,洗抹干净,把小家伙都放在里边,由他们去爬、去玩、去闹,自己腾出手,摘几把棕树叶子,编织一些小箩筐、小撮箕、小桌子、小鸟雀,给他们玩……”

  这时候,盛清明出现在门口,不声不响,眼睛溜溜滚滚,看了一会。

  “进来参加我们的会吧?”陈雪春笑着招呼。

  “我吗?没得资格。”盛清明回答,“等这一世积一点阴功,来世修成一个女儿身,长得像你一样,又漂亮,又聪明,又伶牙俐齿,再来参加你们的贵会。”

  “我打你这个烂舌子。不逗耍方,你过不得日子。”陈雪春说这句话的时候,盛清明已经向盛淑君招了招手,叫她出去了。过了一小会,盛淑君回来,不动声色,继续开会,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龚子元堂客身上瞟了一眼。

  “据我看,我们这里也可以办个这样的托儿站,不要社里花一个本钱,细人子又有人看管。”

  “好倒是好,哪个来带呢?”谢庆元堂客提出人选的问题,“找太年轻的,妈妈们又放不得心。”

  “大伯娘,”盛淑君蛮有主意似的笑着对亭面胡婆婆叫道,“这个差使你来担负好不好?”

  “好是好的。”面胡婆婆显出有点为难的样子,“只是我们老倌子年纪大了,家里吃口多……”

  “你的意见我晓得了,”盛淑君连忙接口,“孩子托给你,自己出工挣了工分的,我想是不会叫你落空的。”

  “我们当然要品补她一点。”有个妇女说。

  “品补好多呢?”谢庆元堂客发问。

  “看大家意思。”盛淑君说。

  议论一阵,大家同意托了孩子的妈妈抽出自己挣的工分的十分之一,补给盛妈。

  “还有一宗,菊满他外婆新近得了病,”盛妈又说,“只怕她病一转重,我不得不去,到那时候,这里孩子又没得人管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盛淑君沉吟一阵,又问:“外婆的病不要紧吧?”

  “那不晓得哪。万一有三长四短,我做女的……她又只有我这一个女。”盛妈的话音哽塞,眼睛湿润了。

  盛淑君感情丰富。要在平日,听了盛妈的话,看见她眼泪婆娑,不晓得有好多的安慰的言辞倾泻出来了。但如今责任在身,有事在心,急于解决农忙托儿站当前的问题,她枯起眉毛,想了一阵子,随即昂起脑壳说:

  “这样好吧,我替你找一个帮手。”

  “又添人,不是又要工分吗?”谢庆元堂客连忙插问。

  “我们李婶娘,”盛淑君把李月辉堂客称做婶娘,“有点养身病,不能跟我们一样到田里去干,请她来帮你,做你的助手,好不好?”

  “那太好了。不过,还是请她为主吧。”盛妈谦让道。

  “我有那个病,做工作不能经常,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是你为主,我打边鼓。”李月辉堂客说。

  “她有么子病?”龚子元堂客小声问人。

  “气痛。”那女人回答。

  “工分怎么算?”谢庆元堂客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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