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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谢舞有深心请看绣履 行歌增别恨拨断离弦(1)


  却说凤喜正向家树撒娇,家树突然将一只茶杯拿起,当的一声,向地下一砸,这一下子,真把凤喜吓着了。家树却握了她的手道:“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生气。因为随便怎样解说,你也不相信;现在我把茶杯子揍一个给你看,我要是靠了几个臭钱,不过是戏弄你,并没有真心,那么,我就像这茶杯子一样。”

  凤喜原不知道怎样是好,现在听家树所说,不过是起誓,一想自己逼人太甚,实是自己不好。倒哇的一声哭了。沈大娘在外面屋子里,先听到打碎一样东西,砸了一下响,已经不免发怔。正待进房去劝解几句,接上又听得凤喜哭了,这就知道他们是事情弄僵了。连忙就跑了进来,笑道:“怎么啦?刚才还说得好好儿的,这一会子工夫,怎么就恼了?”

  家树道:“并没有恼。我扔了一个茶杯,她倒吓哭了。你瞧怪不怪!”

  沈大娘道:“本来她就舍不得乱扔东西的,你买的这茶杯子,她又真爱;别说她,就是我也怪心疼的。你再要揍一个,我也得哭了。”

  说着放大声音,打了一个哈哈。凤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噘着嘴道:“人家心里都烦死了,你还乐呢。”

  沈大娘笑道:“我不乐怎么着?为了一只茶杯,还得娘儿俩抱头痛哭一场吗?”

  说着又一拍手,哈哈大笑的走开。家树拉着凤喜的手,也就同坐在床上,笑问道:“从今以后,你不至于不相信我了吧?”

  凤喜道:“都是你自己生疑心,我几时这样说过呢?”

  一面说着,一面走下地来,蹲下身子去捡那打破了的碎瓷片。家树道:“这哪里用得着拿手去捡。拿一把扫帚,随便扫一扫得了。你这样仔细割了你的手。”

  凤喜道:“割了手,活该!那关你什么事?”

  家树道:“不关我什么事吗?能说不关我什么事吗?”

  说着,两手搀着凤喜,就让她站起来。凤喜手上,正拿了许多碎瓷片,给家树一拉,一松手又扔到地上来,拍的一声响,沈大娘哎哟了一声,然后跑了进来道:“怎么着,又揍了一个吗?可别跟不会说话的东西生气。我真急了,要是这样,我就先得哭。”

  一面说着,一面走进来,见还是那些碎瓷片,便道:“怎么回事,没有揍吗?”

  凤喜道:“你找个扫帚,把这些碎瓷片扫了去吧。”

  沈大娘看他们的面色,不是先前那气鼓鼓的样子,便找了扫帚,将瓷片儿扫了出去。家树道:“你看你母亲,面子上是勉强的笑着,其实她心里难过极了。以后你还是别生气吧。”

  凤喜道:“闹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我生气?”

  家树道:“只要你不生气,那就好办。”

  于是将手拍了凤喜的肩膀,笑道:“得!今天算我冒昧一点,把你得罪了,以后我遇事总是好好儿的说,你别见怪。”

  口里说着,手就扑扑扑的响,只管在她肩上拍着。凤喜站起身来对了镜子慢慢的理着鬓发,一句声也不作;又找了手巾,对了镜子揩了一揩脸上的泪容,再又扑了一扑粉。家树见着,不由得噗嗤一笑。凤喜道:“你笑什么?”

  家树道:“我想起了一桩事,自己也解答不过来。就是这胭脂粉,为什么只许女子搽,不许男子搽呢?而且女子总说不愿人家看她的呢。既是不愿人家看她,为什么又为了好看来搽粉呢?难道说搽了粉让自己看吗?”

  凤喜听说,将手上的粉扑遥遥的向桌上粉缸里一抛,对家树道:“你既是这样说,我就不搽粉了。可是我这两盒香粉,也不知道是哪只小狗给我买回来的。你先别问搽粉的,你还是问那买粉的去吧。”

  家树听说,向前一迎,刚要走近凤喜的身旁,凤喜却向旁边一闪,口里说着,头一偏道:“别又来哄人。”

  家树不料她有此一着,身子向壁上一碰,碰得悬的大镜子向下一落,幸而镜子后面有绳子拴着的,不曾落到地上。凤喜连忙两手将家树一扶,笑道:“碰着了没有?吓我一跳。”

  说着,又回转一只手去,连连拍了几下胸口。家树道:“你不是不让我亲热你吗?怎样又来扶着我呢?”

  说时望了她的脸,看她怎样回答这一句不易回答的话。凤喜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恨,见你要摔倒,我都不顾?”

  家树笑道:“这样说,你还是愿意我亲近的了。”

  凤喜被他一句话说破,索兴伏到小桌上,格格的笑将起来。这样一来,刚才两人所起的一段交涉,总算烟消云散。

  家树因昨晚上没有睡得好,也没有在凤喜这里吃晚饭,就回去了。到了陶家,刚坐下,就来了电话。一接话时,是何丽娜打来的。她先开口说:“怎么样?要失信吗?”

  家树摸不着头脑,因道:“请你告诉我吧,我预约了什么事?一时我记不起来。”

  何丽娜道:“昨天你下车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了今天见吗?这有多久的时候,就全忘了吗?”

  家树这才想起来了,昨日临别之时,对她说了一句明天见,这是极随便的一句敷衍话,不料她倒认为事实,她一个善于交际的人,难道这样一句客气话,她都会不知道吗?不过她既问起来,自己总不便说那原来是随便说的。因道:“不能忘记,我在家里正等密斯何的电话呢!”

  何丽娜道:“那么我请你看电影吧。我先到平安去,买了票,放在门口,你只一提到我,茶房就会告诉你,我在哪里了。”

  家树以为她总会约着去看跳舞的,不料她又改约了看电影。不过这倒比较合意一点,省得到跳舞场里去,坐着做呆子,就在电话里答应了准来。他是在客厅里接的电话,以为伯和夫妇总不会知道。刚走进房去,只听到陶太太在走廊上笑道:“开映的时候,也就快到了,还在家里作什么。我把车子先送你去吧!”

  家树笑道:“你们的消息真灵通。何小姐约我看电影,你们怎样又知道了?”

  陶太太道:“对不住,你们在前面说话,我在后面安上插销,偷听来着;但是不算完全偷听,事先我征求了何小姐同意的。”

  家树道:“这有什么意思呢!”

  陶太太道:“但是我虽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实在是好意。你信不信?”

  家树道:“信的。表哥表嫂怕我们走不上爱情之路,特意来指导着呢!”

  陶太太于是笑着去了。

  不多一会,果然刘福进来说:“车已开出去了,请表少爷上车。”

  家树一想,反正是他们知道了,索兴大大方方和何小姐来往,以后他们就不会疑到另和什么关家姑娘开家姑娘来往了。因此也不推辞,就坐了汽车到平安电影院去。一进门向收票的茶房只问了一个何字,茶房连忙答道:“何小姐在包厢里。”

  于是他就引导着家树,掀开了绿幔,将他送到一座包厢里。何小姐把并排的一张椅子移了一移,就站起来让座。家树便坐下了。因道:“密斯何是正式请客呢,还特意坐着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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