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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白首誓双拼骄翁败北 绿林付一庞大寇潜踪(2)


  振华看了他这样子,只抿嘴微笑了一笑,却没有说什么。大家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哪里觉得是舍死忘生和人家去拚命比武?说起话来,走路就不觉得远,只管走去。于婆婆道:“不要再说话了,他们人来了。”

  大家见于婆婆警戒起来,逆料离着敌人不远,便都站定脚,各抽出兵器来。

  不到一盏热茶时,只听见遥遥有一阵喊杀之声。路上的尘土,也飞腾起来几丈高。看看那尘头走近,约莫也就有百余人,各人手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看见于婆婆这边六个人已慢慢走近,他们相距十几丈路就停住了脚,一字儿将阵式摆开。这一群人面前拥出七八个人来,胖胖瘦瘦,高高矮矮,都对这边瞪了大眼睛。那个老头子张海龙却隐在人丛里面,没有出来。这里只是曹老鹞子领头站在最前面,他首先挽着手上的单刀,拱了一拱手道:“有劳诸位老前辈和好兄弟们远来,作晚辈的是极愿意领教。作晚辈的有不对之处,总请诸位包涵。诸位只要稍抬一抬贵手,兄弟也就过去了。”

  于婆婆身子向前一挺道:“说什么闲话,你们来这些人打架,倒叫别人高抬贵手。”

  说时,手向许多人扫着一指,笑道:“你们这里,就只这几个人吗?不止罢,怎么不一齐上来打?我们这里人也不少,除了我还有五个呢!”

  说毕,回过头来,对站在身后的人,笑着看了一看。张海龙站在一丛人身后,听到她说这些俏皮话。先忍耐不住。就抢了出来道:“你老人家不要说我们来的人多。来多的人,那是不算数的。你若是怕他们暗中动手,我可以叫他们站得远远的。”

  于婆婆冷笑道:“慢说百十来个人,再加上个十倍,你于婆婆哪会放在眼睛眶里?”

  说毕,将手上抱着的一捆木棍和铁链,当郎郎一声抖开。

  张海龙看了,先就吃上一惊。原来他所善使的,乃是一枝梅花枪。从前他和于婆婆较量的时候,自己使的是单刀,于婆婆使的是长枪,手脚稍微笨一点,就战于婆婆不过。这十几年来,丢了短器,就专门练长枪。这一管枪凭他这十几年的苦练,当然非同等闲。况且他又是武力有根底的人,功夫一到,把一枝枪,直使得神出鬼没。这次要和于婆婆较量,并非特别有什么把握,他自己很明白,有几手枪法,还是到江南向一个老师叔那里学来的。

  从前和于婆婆较量,觉得她并不知道这个,这一次就要凭这几着和她见个高下。不料于婆婆这次来,并不用长枪,却用的九节鞭。这九节鞭乃是三截棍化生出来的,平常的三截棍,共是三根二尺上下的棍子,用钢链子锁住,使起来能软能硬,长短兵器,都有法子破。惟是其中间有两节钢链,不容易练到家,所以会的人很少。现在于婆婆使的,却是九节鞭,中间有八节钢链,比三截棍又要难练好几倍。三截棍这样东西,只要使得好,就善能破长枪。九节鞭又比三截棍加上六截,自然更是难练。现在于婆婆拿了出来,岂有不精之理?今天这一管长枪,又不见靠得住了。事到头来,也就缩手不得。便上前拱一拱手道:“兄弟今天专门领教,来的这些人,让他们一律退后。”

  于婆婆喝了一声道:“和你们动手,难道还用得着一个比一个吗?你有多少人,只管一齐拥上来!”

  张海龙听说,怒气已是忍耐不住,在后面站着的人手上夺过一枝长枪来,向空中抖了一抖枪缨。叫道:“来来来!我把这颗白头输给你罢。”

  于婆婆拿着九节鞭在手上,还是颤巍巍的。听了一声说打,将九节鞭向上一伸,便使了一个朝天一柱香的式子。这样钢链锁起来的九节连环棍,竟会笔直一根,犹如一根长棍一般。不用细说,可以知道她手上的力量,由下直上,一直透到了最后一节了。她使过这一个式子以后,立刻精神抖擞起来。鞭往下一落,她双手握住了中间,只一飞舞,就如拿了两根短锏。张海龙横枪刺将来,两下便实行交手了。这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杀得犹如一条生龙,一只活虎。两边的人,都看呆了。张海龙的枪法,固然是不错,无如于婆婆的这个九节鞭,练得成了自己两只手,要长要短,要曲要直,随心如意。张海龙的枪刺到近处,她可以变成双刀,或挑或拨;枪若或上或下,这鞭直了出去,比枪还长,一样能扎能刺。张海龙一枝枪算是抵住人家长短兵器,哪有不吃力之理,曹老鹞子看见,知事不妙,万万不能和人来一个对一个,便拔出刀来,迎着阳光一挥,他那伙人,就一拥而上。朱怀亮和孔长海怕于婆婆有失,一人使刀,一人使剑,一跃上前。一个站在于婆婆左,一个站在于婆婆右,恰好成了一个品字式。这时,有一个妇人喊道:“这不反了,居然有人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

  这时振华和于氏兄弟,还站在路边一个土墩上,替三个交手的照料身后。她听见有女子的呼声,睁眼一看,原来是二十上下的女子,头扎了一块绛绸包头,斜躺在马背上,飞跑来了。只见她背上抽出一把大砍刀,两脚一蹬,早就离了马鞍。飞奔到人丛中,举起了大砍刀,对着于婆婆这边杀来。振华早是无可忍耐,提了剑也迎上去。于国豪道:“怎么样,我们还等什么?”

  兄弟两个正要上前,只听见遥遥的一阵卜突卜突之声,向远处一看,大概又有一两百人冲上前来。于国雄道:“这样看来,他们是认定了几个打一个的了。这一批人,不要让他过去,我们杀上去罢。”

  两人说毕,各举着手上的刀向上一跳道:“不怕死的过来!”

  那些跑过来的人,远远也看见这边杀成一团,突然见有两个人抡着刀,挡住大路大叫,不由得不停住了脚,看一看究竟。于国雄道:“呔!你们不是柳家集发来的救兵吗?你们的人,都快要死完了。你们还不快些去救吗?”

  他们看见这兄弟两个人,将路一拦,恶狠狠的要打,倒不知是什么路数,反为难起来。于国豪道:“我们干啦!”

  于是兄弟二人,大喊三声干,两人一蹲身子,向大众丛中,便冲了进去。原来他弟兄二人,个子都不甚高,用平常的武艺和人较量,总差一点,因之他二人特意练就一套滚地刀,作为和人较量取胜之着。这刀法是人身子向下一蹲,这刀由前而后,由左而右,遮住了周身,只向对方逼了去。人家看不清楚,就如一团飞雪,滚将来了似的,所以叫滚地刀。滚地刀这种武艺,一个对一个,还现不出他的长处来,最是滚进一群人里面去,他可以冲着就砍就扎。人家彼此截杀,还会乱撞起来。现在于氏兄弟,又是一对滚刀,联络着一左一右,冲了进去,大家猛不提防,当头的少不得先向旁边一闪,再来还手。在他这一闪之间,就会碍着第二个的手脚,人家也不能不一闪。因此他兄弟两个这一杀,把来救的人,杀了一个落花流水。本来这班人就是三四等角色,没有够得上大干的。加上于氏弟兄这一趟滚刀,若没有破法,慢说百十人,就是上千人,也只好让他直进直出。所以这些人乱了一阵子,反而逼着向后退去。

  那边张海龙让于婆婆九节鞭管住了,一点儿展不开,曹老鹞子四五个头领,也只敌得了朱怀亮一柄剑。孔长海放开了身子,倒是愿意帮哪个就帮哪个。这里倒是胡大姑和振华两个女子纠缠上了。振华的那一柄剑,得有乃父真传,一飞舞起来,真是无隙可乘。胡大姑她使的是一把单刀。两人使的恰是一文一武的短器。那胡大姑原来恃着自己几分本领,只管向振华进攻。哪知道振华的剑法,虚实相生,舞法又快,简直看不出她的解数。分明见她的剑劈面而来,胡大姑将刀绕着项,低了头,预备由侧面去砍,不料她的剑早已收回,使一个龙抱柱,倒提了剑,由上向下一插,若是逼近,正让她的剑插着了。这样的解数,胡大姑也不知道遇了多少回,都是看到是便宜,上前就要上当。幸得她的步法最快,腾挪躲闪,随时可变,因此还没有吃振华的亏。振华听到于婆婆说,她是江北有名的九尾狐,总恐她有绝着,不肯孟浪的动手。现在一见胡大姑只知道贪便宜,并没有妙着,料得她的本事,不过尔尔,就放开手来杀。在得意之时,侧着身子,剑横乎了肩,向回一拖。

  胡大姑以为第二下,她必是或扎或斜刺,却不料振华剑向前一伸,使了个灵蛇吐舌,剑端微微上升,直刺上胡大姑的面孔。她要后退,已来不及。头向右一偏,躲过剑头去。但剑出人更快,已伸到了。振华轻轻一挑,就削去了胡大姑一仔鬓发。胡大姑究竟是本领不凡的人,那剑虽快,觉得自己身上不免受伤,非逃走不可。但是她并不直逃,趁振华的剑刚收回去,身子向下一蹲,将刀向振华的左腰便剁。振华见她来势凶猛,且向左一闪,不料她刀到半路,已经收回,一个倒箭步退回六七尺,脚跟站定,转过身来,抽腿便跑。振华见她走了,也不去追赶,便加入于婆婆这一边,帮着打退这些混战的人。

  振华还是那样想,这些人总是没有本领的人,自己和他去比较,犹如拿石头去砸鸡蛋一般,那是何苦。所以他们的兵器,都只对着那几个头儿,这些摇旗呐喊的角色,不是他们砸上人,却不去管他们。张海龙看一看形势是不好。自己的枪头,总是让于婆婆的九节鞭缠住,没有法子摆开。他料定是不能取胜的了,将枪使个毒龙出洞,在九节鞭中间,使力一缴,故意让九节鞭的两稍缠住。趁着于婆婆腾不出手来,一耸身子就跑了。曹老鹞子平辈的角色,自更不是这些老前辈的敌手,也跟着在张海龙的后面跑。丢下这些伙伴,却不去管他。于婆婆昂着头笑道:“你大胆的跑,这个时候不来捉你。但是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时,柳家集那些散匪,蛇无头而不行,也像倒了蜂子窝一般,漫田漫野的跑。于氏兄弟对敌的那些人,更是跑个干净。

  说也奇怪,这两群人,没有一个丧性命的,只是于氏弟兄搠了七八个倒在地下。于国豪见于婆婆这里并没有躺下一个,跌脚道:“今天只算白来一次,一个土匪头没有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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