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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空起押衙心终乖鹣鲽 不须京兆笔且访屠沽(3)


  洪慕修把她扶下车来,二人进去。里面果然是钦光鬓影,履舄交错。东边大饭厅里,坐着许多男男女女,在这休息吃东西。洪慕修和蒋淑英拣了副坐头,叫着西崽过来,要了两份大菜。蒋淑英一面吃饭,一面看那吃饭的人,都是男女并肩,谈笑风生。那赴会的人,纷纷而来,越发的多了些。喝过咖啡,也就跟着洪慕修上跳舞厅去。这时,那院子里的松架挂着五彩绢灯,和那迎风飘荡的万国旗,互相映辉。跳舞厅里,灯光如昼,一对一对的男女含着满脸的笑容,在人堆里找着朋友说话。西边音乐队里顷刻奏起乐来,这里男女各自成双,就拥抱着跳舞。

  洪慕修低着声音,轻轻的问蒋淑英道:“二妹,你也会跳舞吗?”

  蒋淑英摇摇头。洪慕修道:“可惜你不会这个。你若是知道,我们也就可以加入了。”

  说话时,只见一个艳装女子,坐在一边,来了一个穿漂亮西服的男人,和她行一个礼,说了几句话,两人就挽着胳膊,加入跳舞队里去了。蒋淑英道:“这跳舞也可以和生人来的吗?”

  洪慕修笑着轻轻的说道:“别说外行话了,让人听见好笑呢。”

  蒋淑英道:“那末,你怎样不去找一个人跳舞?”

  洪慕修道:“我是可以去的,丢下你怎么办呢?我们看一会子,也就行了。”

  这样的跳舞,足足闹有两点多钟,蒋淑英看得乐而忘倦,一直等会也散了,方才坐车回家。

  洪慕修在汽车上问道:“你觉得有趣吗?”

  蒋淑英道:“有趣是有趣,但是这种的交际地方,我们当学生的人,不宜常来。洪慕修道:“那为什么?”

  蒋淑英道:“太繁华了。”

  洪慕修道:“你这话就不对。人生不过几十年光阴,不找些乐趣,老老实实的过着,那是何苦?尤其是人生的青春时代,是平生最美的一段岁月,若不在这个时候找一些快乐,到了年老,自己就有那种豪兴,处处不得欢迎,也找不到一相当的伴侣,回想今日,可惜不可惜?”

  蒋淑英笑道:“照你这样,青年人不应该做事,是应该玩的。”

  洪慕修道:“做事也要做事,玩也要玩,那些刻苦耐劳的人,我以为是没有看透世事,究竟是个傻子。”

  蒋淑英到了这繁华场中,本来就受了一种冲动。加上洪慕修拚命鼓吹取乐主义,仿佛也觉得人生在世一场,为什么不快活快活?那些到会的男女,一对一对,既得了精神上的愉快,物质上也是享受不尽。要说青年人,实在要这样寻快乐,才算美满。她心里这样想着,自己依傍着洪慕修坐在车里,只是出神,她的手被洪慕修握住,也不觉得。

  到了家里,已然是夜深,老妈子伺候着茶水已毕,便已走开。蒋淑英喝了一盏茶,便要回房睡去,洪慕修道:“二妹,你别忙着睡,我有一句话问你。”

  蒋淑英道:“什么事?”

  洪慕修道:“你明天果然要回学校去吗?”

  蒋淑英道:“年考快到,我不能不去了。”

  洪慕修沉吟了一会,问道:“那是留不住的了。”

  蒋淑英笑道:“你虽留客,也不能让客把正事都丢了呀。”

  洪慕修道:“二妹要是走了,小南儿就要闹了。因为他丢不下你。”

  蒋淑英道:“没有的话,至亲莫过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把他丢下,也就算把他丢下了。我和他有什么深切的关系,哪有丢不下之理?”

  洪慕修道:“正因为他没有母亲,才要你呢。”

  说到这里,洪慕修一看窗户外面,夜色沉沉,万籁无声。于是又走近一步,放着很低的声音面对蒋淑英说道:“二妹,我的一番心事,你还不能谅解吗?我觉得我们要图这一生的幸福,最好是合作。”

  蒋淑英自和他看跳舞以来,已经心神不定。及至他表示很恳切的样子,要有话说,自己心里就乱跳起来。便掉着身去,背对着洪慕修坐下。洪慕修抢着上前,握住了蒋淑英的手道:“淑英,我一颗心早就是你的了。我希望你记着你姐姐的话,可怜小南儿无靠,允许我的要求。”

  蒋淑英道:“姐夫,你放手,我有话和你说。我老实告诉你,我是早与人有婚约的了。”

  洪慕修道:“我也知道一点。但是据我想,决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而且叫你嫁给那漂泊无依的青年,去吃辛苦,我也很是不忍。你今天晚上,没有看到跳舞会里的那些人吗?他们是多么快活?你我二人,若是能合作起来,也就一样的可以快活起来。你若是愿意吃辛苦,不要幸福,那是你的自由。可是我若得不着你,我这几个月的心事,付诸流水,我今生没有一点希望了。我就死在你面前罢。”

  说着就跪了下来。蒋淑英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尽管站起来说。”

  洪慕修道:“你不答应我的婚事,我就不起来。我不但无面见别人,而且无面见你。我这一生的幸福就靠你这一句话了,淑英!你忍心不答应我吗?你一点都不能怜借我吗?你这一走,我只有两条路,一是出家,一是自杀了。”

  说着,那声音越短促越凄惨,竟会掉下泪来,于是举起衫袖,在脸上擦泪。蒋淑英道:“这也不是什么悲惨的事呀,你怎会哭起来?”

  洪慕修见她一说,越发的大哭起来。呜呜咽咽,闹个不止。蒋淑英坐在椅子上,他就伏在椅角上哭。蒋淑英本想详详细细解说几句,无奈他哭得抬不起头来,无词可进,真闹得蒋淑英没奈何。只得说道:“你这也不是尽哭的事呀,有话你起来再说。”

  洪慕修道:“淑英,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吗?”

  蒋淑英道:“我也有我的苦衷,你让我慢慢的对你说,你只管起来坐着。你这样子,倘若老妈子撞了进来看见,怪难为情的。”

  洪慕修道:“那我不管。你不答应,我是不起来的。”

  蒋淑英皱着眉顿着脚道:“你这样子,叫我怎说话呢?”

  洪慕修看她的样子,差不多算是松了口了,这才站起来。蒋淑英道:“你对我这一番心意,我是很感激的。但是……”

  洪慕修一听她说到但是两个字,赶快的拦住说道:“你的事,我都知道。”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婚事,决没有人有权干涉你。”

  蒋淑英道:“虽然没有人干涉我,但是我自己的良心可以干涉我。”

  洪慕修道:“我对你这样表示诚意,难道还不能得你一分同情吗?不然,为什么答应了我的婚事,你良心就要干涉你?”

  蒋淑英道:“我不是那样说。你不知道我还认识一个姓张的吗?”

  洪慕修道:“认识他要什么紧呢?无论男女,一个人总有几个朋友。就是朋友关系密切,却也不能干涉朋友的婚姻大事。”

  蒋淑英道:“你可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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