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58)_张爱玲

五八

　　§第二十一场

　　景：白锦卧房

　　时：接上

　　人：白

　　C.I.

　　（白锦蒙头大睡，好梦正酣，床头电话铃响个不停。白自被中伸出手来摘电话，糊里糊涂地听着。）

　　白：哪位？

　　C.O.

　　§第二十二场

　　景：董家客厅

　　时：接上

　　人：董、麦、周

　　C.I.

　　董：（继续讲电话）喂！白锦，我季方。我有要紧的事给你商量，你能不能马上到我这里来？

　　（插白锦卧房。）

　　白：（仍渴睡，答应了再说）好！就来。（挂上电话）

　　（董家客厅）

　　董：（挂上电话向麦）好极了，她马上来。她来了，你招待一下，我还有事得上别处去。

　　麦：最好你也在一块儿。

　　董：你怕什么？来，喝杯酒壮壮胆子。（自酒橱中取威士忌倒一杯给麦）可别喝得太多，醉了就糟糕！

　　麦：（饮酒）嗳！这位小姐脾气怎么样？

　　董：（想了一想）挺好的！而且最喜欢金山伯，当海员的。

　　麦：哦！喜欢当海员的！（得意地整一整领带）

　　（门铃响。

　　（老周去开门。）

　　麦：（惊）已经来了？（摸下巴）我今天还没剃胡子！

　　董：没那么快，你去剃胡子好了，头上抹点儿油，给小姐个好印象！（引麦入卧室边的漱洗室）

　　C.O.

　　§第二十三场

　　景：董卧室连漱洗室

　　时：接上

　　人：董、麦、周

　　C.I.

　　（董引麦上楼入室。）

　　董：（拍）你在这儿就跟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

　　麦：谢谢。（入洗澡间）

　　（董打开保险箱，将麦的钱放进去。老周在房门口出现。）

　　周：少爷！汪小姐来了！

　　（董愕然，急急出。

　　（周随出。）

　　C.O.

　　§第二十四场

　　景：董家客厅

　　时：接上

　　人：丹、董、周、汪

　　C.I.

　　（丹林已在客厅内，正在脱外套，董连忙赶上来接过外套挂衣架上，然后亲热地抱住丹肩膀。）

　　董：丹林！（看看丹的脸）

　　丹：（持保留态度，将董推开）你没有想到我现在会来吧？今天早上……（找沙发坐下。老周原在一旁看呆了，现在才想起，赶快去倒茶）

　　董：（跟上）今天早上去迟了一刻钟，真该死，昨儿晚上睡得太迟。

　　丹：你现在应酬很忙啊？

　　董：也没有什么，昨天是一个朋友喝醉了酒。（岔开）老伯呐？

　　丹：我就是为了我爸爸，所以先来一趟。季方！你老实告诉我，这两年里头，你给我爸爸寄过多少钱？

　　董：没有多少钱，不过是零用。

　　丹：季方！我家里的景况，你是知道的，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们家很有钱，现在给爸爸化光了，因此现在手头紧了，偏又有你寄钱给他，但是我可不愿意你为了我的缘故寄钱给他。

　　（董十分尴尬，不知说什么话方好。）

　　丹：还有，爸爸的那一家卫华公司，什么生意都不做，就是顶着一块空招牌，这次他叫你投资，千万不能给，你帮他反而害了他。

　　董：不给怎么成呐？他是我的岳父，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嘛？

　　丹：因为我爸爸是你岳父，所以你要给，那你投资就是为了我啰？等于出钱买我这个人。

　　董：（急了）这叫什么话，那我不投资好了。

　　丹：那么，季方，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董：哎！我们恋爱倒有三四年，订婚也有两年了，你怎么还问我爱不爱？你……这是从何说起嘛？

　　丹：那你的信为什么愈写愈冷淡，近来一个月干脆不写了……

　　董：哎呀，那是因为马上就要结婚，信当然不用多写了嘛！你真是神经过敏。

　　丹：哦！是我神经过敏？

　　董：是你自己多疑末。

　　丹：（悠悠地）那么有个白锦，你跟她感情怎么样？

　　董：（怔住，语无伦次）白锦是谁？你怎么知道的？（看门口）

　　丹：我爸爸告诉我的，白锦他也认得。这位舞小姐一定长得很漂亮，你给她迷住了吧？

　　董：什么话？这完全是两回事，有时候上舞场完全是为了业务上的应酬。

　　丹：（有些安慰）难道说是逢场作戏？

　　董：是，是逢场作戏！（又看门口，头上直冒汗）这里好热，我们出去找一个有冷气的地方谈一谈，走。

　　丹：我倒觉得还好，不要出去了。（站起来四处打量）这间厅布置得不错。

　　（门铃响。

　　（董立刻丢下丹往门口跑。

　　（老周已去开门。董煞不住脚，被小地毯绊了一跤。一跤掼出去，正跪在来客面前，客人是汪。）

　　汪：（扶董）起来，起来，太客气了，不敢当。

　　周：（殷勤代答）应该的，应该的。

　　汪：你们少爷太多礼，其实鞠躬就可以了。

　　（董憋着一肚子怨气爬起来，老周代为扶起。）

　　董：（舒一口气）老伯里面坐吧，丹林已经来了。

　　汪：（一惊）哦！她已经先来了。（踱进客厅）

　　董：（低声向周）老周，一会儿白小姐来，你告诉她我不在家，别让她进来。

　　周：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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