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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日


  (四月十五日)

  阴,凉,时有小阵雨。

  喉痛而声更嘶嘎。以经冬五味子二位(味)临睡泡服,只痛快一时,早晨又一样了,且对脐之硬块,每晨必起冷卷,直至肾经。难道肾经真的有伏寒吗?服附子汤是不敢的。以附子调米醋成膏药,贴涌泉穴到是可以试试的。外敷而不内服,当无妨也。且于寒胃,大不宜于我,不是吗?这两天胃更难过。

  我不知道一个有科学头脑,有理智的我,怎么会干起中医来的,真是怪异而有趣的事。其实,说也难怪,环境使我和全中国农村中的劳苦大众享受不到科学的幸福。全国的医院和西医是那样有限。西医是那样势利眼,机械而奴隶于模仿外国,甚至可以用普通话说得出的病而故意说外国文,以显出自己的玄妙、高深。西医是那样的资产阶级和官僚市侩化啊!简直令平民望而生畏!……我最反对中国西医治肺病。(原因在《穷人肺病疗养法》中再说吧!)而中国药是这样的普遍,便宜,有千百年历史,有信仰……而且也真正治得病好。他的每一味药,都能深入劳苦大众。但毛病也在这里出来了。第一是中医书太玄虚,文字太古奥,难懂,而尤其难通。因此,十个中医中,有九个看不懂较古、较高深的医理书籍。如《内经》,如《灵枢》、《素问》,如仲景各书……且解释更玄而又玄,完全是经验和臆测的。没有经科学的化验和证明。乡下医生更是杀人如麻。连药性都弄不清楚,脉理连分八大脉都分不清,看书连陈修园、汪昂、傅青主诸书都要断错句,怎么不杀人如麻呢?有的简直连写一个药方都写不成,还大做其医生呢。

  然而中国药确可以治病。假如加以科学的化验和精制啊!

  今早圣三爷来说,他的病温的孩子完全好了。曹宗和的动了惊风,几乎死去的任儿,只有一剂药,也完全好了,我的心里多么快乐啊!

  因为医书之难,又不能不使人想到中国文字之难,和新文字运动必须火速努力!

  我必须用全力在我的作品里反对人类的“报复欲”,刻划其罪恶而攻击之。这也是我的主要工作之一。

  以无理对付无理——是报复。

  以野蛮残忍回答野蛮残忍——是报复。

  以真理打击无理,使他“有理”或“懂理”了为止。——不是报复。

  以人类的正义,打击其兽性的野蛮残暴,直到他屈服,回复其人性为止——不是报复。

  将日本强盗驱去〔出〕中国——不是报复。

  将日本兵力和陆、空、海军之一切力量在中国歼灭之——不是报复。

  帮助朝鲜独立、而出兵援助之——不是报复。

  杀没有抵抗力之俘虏——是报复。

  打到东京去,杀尽日本鬼子——是报复。

  也去屠杀日本的无辜人民,轰炸日本的一切大小不设防城市——是报复。

  “报复”——片刻的痛快,狞笑。而结果是——制造罪恶!

  我现在连写一封信都不能随便,因为时刻有被拿去发表的可能,而不能不先自小心,检点。但,我绝对相信我没有不能发表的信,因为我根本无不可告人之事也。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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