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从歧路自拔归来的青年|恽代英

敬告从歧路自拔归来的青年

　　（一九二七年一月八日）

　　我在上海看见最可喜的现象，便是最近有许多从西山会议的国民党右派与国家主义派觉悟过来的青年，这些青年是很值得我们钦敬的；他们的觉悟，使他们从歧路自拔归来，是中国革命前途的幸运。

　　在现在异说蜂起之时，青年们因为识别力的关系，一时误入歧途，本不是什么希奇事。尤其是我们与国民党左派领袖所倡导的，有阶级性世界性的国民革命运动，完全是近代生产关系下的产物，决非没有近代知识的人所能理解；青年们每每是从完全滞留在封建社会下的乡村中间出来，脑中所有的只是几篇古文或中国历史上几个“名臣”、“志士”的逸事，他们很容易感觉得西山会议派，尤其是国家主义派的话较为合他们的脾胃，因此走到歧路上去。我常回想到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所想象的只是“中流击楫”[1]、“揽辔澄清”[2]的人格，若是那时候有一个“尊中国而攘四夷”的醒狮派，亦许我会与他表相当的同情。不过年纪大了，稍稍了解一点近代实际情形了，便知道醒狮派已经是过去时代的骸骨，在现在还拿出来做一个欺骗青年的“法宝”，便是愚妄可恶的事了。现在，我们庆贺这一般觉悟的青年，你们知识的进步，使你们脱离了国民党右派与国家主义派领袖的欺骗。以前的误入歧途，决不足为你们一生的玷污；现在的自拔归来，却证明了你们是如何进步而革命的人。

　　不过为要使这些青年能够认清站稳革命的立脚点，我以为有几件事必须是要请他们注意的。

　　第一，要加紧研究近代的社会科学，求彻底了解近代社会的实际情形，然后能够使你们彻底了解革命的主义与政策之真正意义。你们从前所以走到歧路上去，虽然亦许有种种原因，例如褊狭、使气等，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你们的知识不能帮助你们了解一切近代的问题。现在，你们一定应当坦白承认这一点，而且虚心努力去补足你们的缺欠。倘若你们今天已经从歧路自拔归来，然而你们始终不肯承认你们知识的缺欠，那便你们脑筋中间的前一时代的思想，一定时时又会将你们牵引到错误的路上去。我请你们想：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帝国主义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打倒帝国主义，而且要怎么样才能打倒帝国主义呢？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中国民族革命的真正性质，中国民族革命与中国的以及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解放运动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中国共产党、国民党的实际主张与工作，中国共产党参加民族革命与中国国民党容纳共产分子合作的理由呢？革命的障碍与仇敌是很多的。成心、偏见、误会、曲解、毁谤、谣诼，从落后的社会与一部分反动分子中间得传播出来，你们要是还不能赶快养成明确稳定的见解，你们不久又会摇动惶惑起来，使你们又走到错误路上去的。

　　第二，要鼓舞你们的勇气，去参加实际的革命工作，而且站到最前线上面去。你们从前所以走到歧路上去，懦弱亦是一个最大的原因。懦弱使一个人不敢去认识真理，而亦不愿意去认识真理，所以虽然是有一条平坦的大路，懦弱的人还是会走到错误的路上去的。尤其是一个懦弱的人，与勇敢革命的人比较起来而相形见绌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羞愧或嫉妒，要造出一个理由，掩饰自己的懦弱，更容易将他引到错误路上去。现在幸而因为全国革命潮流的高涨，使你们能够有胆量走到革命的路上来，但是只这样被动的受外面革命空气的影响，是不够的。革命运动不会是一条直线的顺利下去。只有你们能够下一个决心，去勇敢的参加战斗的生活，才能够磨练你们的心性，而且帮助你们认清革命的理论与策略，保证你们永远稳定的站在革命的战线上。而且除此以外，你们能勇敢参加战斗，亦才可以使周围的人完全了解你们的真诚态度，不至于保留若干怀疑的心理。所以我奉劝你们，在你们从歧路自拔归来以后，一定要脱尽以前软弱游移的毛病，那便我可以知道，你们永远不至于又被那些便于掩饰软弱游移毛病的理论（如国家主义与西山派理论）所迷惑了。

　　第三，要放开你们的胸襟，预备用实际工作证明你们自己在革命运动中的地位，不要还保留一点褊狭猜疑的心理。我警告你们，虽然你们今天已经由歧路自拔归来，然而你们仍旧是容易得不着革命的同志的信任的。因为这样，你们的前途亦很值得忧虑。本来同志假如不信任你们，这种同志自己就不免褊狭猜疑之过；但是这亦不能十分怪他们。你们是刚才从错误的路上来的，便是你们一时彻底的觉悟，亦不能希望即刻得着每个人的信任，何况你们自己在思想与表现上还未必能完全脱离从前的态度，你们如何能责备人家要带几分怀疑的心理呢？在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你们自己不可以有一点怪人家怀疑你们，甚至常时猜疑他人不肯相信你们。你们要努力作工给大家看。你们要承认，一个从歧路回头的人应当要忍受相当的委曲，拿实际的行动来证明自己，这才见得是你们有了一个真正深切的觉悟。倘若不然，你们今天改变过来，明天就不许有任何人不信任你们；若是有人不信任，你们便激起反感来，这样，你们不久又要回头到错路上去的。

　　中国需要革命的青年，我们很高兴得着这些从歧路自拔归来的同志。不过我们希望这些同志一定要注意，不要因自己的缺点，又被魔鬼引诱去了。

　　载《中国青年》第一四九期

　　署名：代英

　　注释

　　[1]中流击楫：比喻收复失地的决心。东晋初，祖逖任豫州刺史，渡江北伐苻秦，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源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见《晋书·祖逖传》。

　　[2]表示刷新政治，澄清天下的抱负。事见《后汉书·范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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