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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与永远和平


  (一九一七年三月七日)

  世人言永远和平为决不可几及之事。如此篇既痛抉世界所以不能永远和平之恶因,又详述所以免除此等恶因之方法,似足以从根本上破此说也。世界有志之士,谋建立永远和平之业者甚众。自欧战以来,为此项企谋者尤多,今得此言而研究之,而参考之。或不为无益也。就吾国言之,自对德义[交]涉以来,内部意见,极不一致。夫今日之事,以吾之贫弱,加入协约,得罪德奥,不可也;若不加入协约,则并协约亦更复得罪之,仍不可也;如能于加入不加入之外,另图一长策为利最大,为害最小者,岂非谋国者所应大注意耶。此篇所陈,如中国朝野能联合为世界提倡之,似较加入不加入,均为得策。盖既不得罪于协约,复不得罪于德奥,充其量不过为世界公弃之德奥皇室结多少仇怨耳。吾国硬脊梁之政客,倘有为世界为国家倡此议者乎,即不然有如此议以为不可行者,本社亦愿伫聆其理论也。

  记者

  一 造时势之英雄闭欧战之幕

  欧洲战争之局,至今日已届闭幕之时期。世人见美国加入战团,中国及巴西、巴拿马、墨西哥均受影响,诧为战祸愈延而愈广,不知此特为闭幕以前之一场热闹。既热闹至此地步,则将倏然而止矣,试观德奥间不屡有提出和议之传说乎?俄德间不屡有单独议和之风闻乎?说者必谓此等和议,决难成立,然事有难料者。以俄德今日情形言之,其单独议和,或竟成立,亦未可知。盖德人受美国加入之影响,国内秩序,又时虑难保,故欲和之心甚切。俄人以最近利牙之败,大足使人心摇动,而改革之余,内政尚多待整理,故欲和之心亦甚切。夫两国内情,不期而有此同一之希望,则其议和之或居然成立,亦殊非意外事也。

  俄京军队代表会会长斯柯比里夫氏演说曰:为自由之敌者,其强悍莫德皇与德首相若,吾人非待德人自行翦除其可憎之皇室,则不能与之握手。又司法部总长喀兰斯克氏宣言,亦谓:德奥不能推倒其皇室,而欲与俄国议和,实为无望之事。此二氏之言,足表明俄国政府多数之意见。其言虽似强硬,然其非绝对拒绝和议,已意在言外。如英人法人,并此语亦不肯道矣。

  说者谓俄国人民多数实有愿和之趋向。证之近日俄国社会党与德国社会党联合为和平运动,可知此说之不诬。人民之真意思,非万不得已,无有愿战争而不愿和平者。俄国前日在君政之下,其意思不能充分呈现,自革命后,新政府与以无限量之解放,故真正意思乃得自由发表,此所以在此等解放之后,议和之声浪,不期而自然随之也。

  俄国近因工党及军人代表等要求,将来媾和,双方均不得割地索款,故宣言此次战事,决无侵略土地之心。在此宣言后,德国官报评论谓:可为德奥与俄国解决各事之基础。德奥固不欲侮辱俄国,或将所占俄国之土地归入版图也。按此一呼一应,实足为俄德接近之第一步。俄人之宣言,在英法等国,多以为德国秘密运动之结果。然自美国加入,德既孤立,利牙一挫,俄又穷蹙,其二国人民,苟得相当之满意,化干戈而为玉帛,自是意中之事。窃谓俄人之宣言,决非徒表明其战争之目的,谓之默示意旨于德政府,使之为同一之宣言,以为和局开始之根据,实不为过。就德报之评论言之,可见德政府之意旨,与俄人不甚相远。故其将来单独媾和,或可以成立,就此可推知也。

  德俄单独议和,为可喜之事乎,抑为可惧之事乎?此非易言之事。以吾意言之,如此和议不能成立,可谓不幸。然如此和议居然成立,尤不幸中之大幸也。

  吾人不欲战争延长,然亦不可使战争停止于其所不当停止之处,或由其所不当停止之方法而停止之。总之,此次欧战,乃关系世界大局最大之事,故不但其进行之方法宜注意,即其停止方法亦宜注意。故吾之希望有造时势之英雄,以合宜方法,于合宜时机,为吾人闭欧战之幕。谁为造时势之英雄乎?吾环顾四方林林总总之同志,甚望有当仁不让者,崛起而以此等责任自负之也。

  二 确立永远和平之基础此其时矣

  今日不独为欧战闭幕之时期,且为确立永远和平基础之时期。吾人如因情势之不得已,使此战局迁就停止于不当停止之处,或用不当停止之方法而停止之,其害有甚于不停止者。盖永远和平之基础,因此等迁就,不得确立。在吾等视之,可谓得不偿失,或值谓一无所得亦可。盖此等不可恃之和议,不过使世界复反于未战以前,互相猜疑,互相防备之境。多则数十年,少则数年,仍复堕于此等大战争之惨况。夫如此吾人何需于此等之和议乎!

  欧战开始,吾人之所以自慰者,以为武装和平之世界,经此猛烈之试验,必不复能存立于战争之后。然试思如德俄单独议和以后,世界之局势何如。此时无论英法亦随而议和,或英法克服德奥,或德奥克服英法,均可谓为非世界之福。盖如此则将来收束,必不能斟酌至善,无非蹈维也纳会议之复[覆]辙,使后人实承其弊耳。

  麦肯齐氏十九世纪史言:和平者,智者之梦耳,而战争则人类之历史也。麦氏此言,世人多表同意。夫以人类之历史证之,无论何时,无论何国,其战争常相联属,实为不可讳饰之事。然过去之历史,则如是矣。未来之历史,果仍如是与否,此在人类之自为之耳。吾意若人类中,深信未来之历史必不如是者,当不乏人。然如是者,由吾人使之如是;不如是者,由吾人使之不如是;吾人使之如是而欲其不如是,不能也;吾人不使之如是,而欲其如是,亦不能也。

  凡欲未来之和平者,必先于现在种和平之因。然和平为人类社会之本象,而战争则其变象。吾人欲种和平之因,和平无因可种,惟扫除战争之因是矣。世人以战争随人类为终始,此实未明战争之因为何物之故。吾今述之如左:

  战争之因有由于生存竞争者;有由于野心家好名利之私心者;有由于政治家假外患以弭内乱者;又有由于种族间积久之猜疑仇雠者。此四因惟生存竞争为不易逃避之战争。常人以战争为不可免者,即以此为口实者也。然试一披阅史籍,战争之真因于生存竞争者,实极不易觏,普通皆出下之三因。下之三因,即皆可逃避者也。吾人如于此次之议和,竭力为世界扫除此三因,世界必有长期之和平。吾人于此长期和平之间,再设法调和各种族之利害,则生存竞争,亦可以永远不见于人类历史。马尔沙氏之人口论,谓人口增殖,速于食物之增殖,此为笃信生存竞争为不可免者,所执以为论据。然中西人士,多驳之者。盖其人口增殖,在事实上不能若是之速,且人口增殖,可设法限制之,食物增殖,可设法加多之。生存竞争,初非无适当调剂之法也。

  欲扫除下之三因,当用三种手续:一、消灭各种族间之嫌怨。二、使各国皆成真正民治国家。三、议和条件集万国之心思。以轨于正义,达于至善,为惟一之目的。读者闻吾道此三种手续,或决然以为非人力能为之事。然此误也。在他时他处,吾不敢必谓此三种手续,决定能为。然若今日之事,则不独能为,而且易为。盖他时他处,虽有热心和平之人,尽力为此项运动,然世人常诧笑以为狂人。若今日为此项运动,则初不与世人心理相乖,故今日实为确立永远和平之适当时机。即今日为热心和平者活动之适当之时机也。吾环望全球,讵无趁此时机,以建造此空前绝后之大事业者乎。有志者盍速起图之。

  三 过去之扰乱和平者即未来之扰乱和平者也

  吾人欲为上述三种手续之活动,当揭一语以警戒俄人,警戒德人。警戒其他各国人民。此语为何?即言:“过去之扰乱和平者,即未来之扰乱和平者也”是。夫战争之为物,岂为人类本应有之事耶!如人类无灵性,则其蠢蠢如虎狼,非搏击无以为生,战争或可谓为不可少之事。然以虎狼论之,其所搏击仍为异类而非同类。吾人即蠢蠢如虎狼,亦仍不应以同类战争为不可少也。

  吾人今日于战争哲学之根本理论,不遑一一加以驳斥。如其最近是而实非者,或以战争可以发生文明。如般哈提谓:战争为文明进步所必须;休丁格尔谓:战争之裨益进步,较妨害进步为多,如雅典罗马数经战争,然正因战争而跻文化之极点。费金钱于兵器战舰,较之费金钱于奢侈游冶为胜多矣。夫文明固吾人所欲,然必以战争为代价而求之,其代价不太高乎?且惟真文明然后为吾人所欲也。若目前之文明,固由战争中所得来,然其文明乃以军用器之发明居大多数,吾人何取于此项悲惨之文明,而溅无量生灵之脑血以争求之耶。

  说者又谓就经济方面言,战争实为有利之事。如般哈提言:吾人曾经战争,绝无阻害产业界事实,因战争而获得政治地位,却于我商业伟大地位,与有力焉。夫战争之于经济,其利害何若,在今日观之,各交战国之苦况,已不待辩而可知。若欲求获政治地位,此自政治家非理之欲望,非正义之所许,以此为战争根据,其立论先堕于下流矣。

  或又谓战争可发达人类之向上心。如腓力大帝言:战争者,发露一切德义最有效力之方法。如忍耐、慈悲、宽恕、勇侠等,皆得于战争时发其光。特兰伊邱克亦言:梦想永远和平之时代,即颓唐无力之时代也。夫战争之一方面,略有补助于道德,自亦不可掩没之事,然试就他方面言之,其损害于道德,初足以抵消其所补助而有余。且吾人即欲增进人类之道德,安用此等酷烈之方法以致之哉。

  总之战争于人类,或不能谓有万害而无一利。然此一利者,固可以其他良法求得之。若用战争求之,虽有利而不胜其害矣。试思凡战争所可得之利,舍战争即无以求得之乎?不然,战争不应为人类所有之事明矣,战争为人类之祸明矣。

  以上之根据,凡扰乱和平者,挑起战衅者,其人则为祸首,其事则为祸根。此次欧战之祸首,何人耶?祸根何事耶?吾人如欲使此次欧战,为人类史中最后之战争,于此等倡祸之人,酿祸之事,应取如何态度以对付之耶?此次欧战,既屡经寒暑,民亦劳止,其欲急求一适可而止之境,固无怪也。虽然,吾国有谚云:斩草不除根,逢春再发生。吾人如今日迁就敷衍,此战局虽得因而暂息,然可谓斩草除根否乎?抑吾人固不欲斩草除根,而欲留以为后人之祸乎?

  吾非欲延长此欧战数十年或数年也,欧战之延长与否,于将来和平,苟非和议时处置得宜,皆不能生何项之影响。苟今日而议和,欧战即可自今日而止。今日议和而处置得宜,永远和平之基础,即可自今日而确立。吾固谓今日为欧战闭幕最适宜之时期也。但于闭幕之前,不可不有二事应加以注意。一、扰乱和平之人,如德奥皇室,不可以不推倒。二、扰乱和平之事,如独断政治与民族之仇雠,不可以不扫除。吾人如何达上述之目的乎?曰:德奥国民与其他各国人民应互相结纳,合力以推倒其皇室。其他各国人民,应以诚心欢迎而赞助之。

  四 今日之事我为政

  以吾意言之,今日之事,应由协约国及其他一切中立国,联合为一有力之宣言,申明此次战争目的,在推倒德奥皇室,于德奥人民并无仇怨。苟德奥人民,愿推倒其皇室,改建民政,各国应联合扶助之。在德奥内部改革时,各国可暂时休战。如德奥人民,能完成其推倒皇室之功,为世界扫除战争魔王,别组织好尚和平之政府,是即德奥人民有大功于天下,为各国之同志良友,各国当即以良友视之。一切战后问题,均于和议时依正义解决。各国互相监视,决不使德奥二国受不合理之损失云云。

  吾今请述吾此议之理由。第一,吾人须知德奥人民,乃吾人之友,非吾人之敌也。四海皆兄弟之言,垂之古训。爱敌如友之语,亦深入人心。夫爱敌尚如友,何况德奥人民,本吾人之友乎。今日欧战应是德奥皇室好兵喜乱之心理所促成,德奥人民不敢反抗其淫威,故服从其命令,而与协约国之人民相搏战耳。假如德奥人民不知其皇室之罪,故不反抗之,至于自身乃至自身之父母兄弟为所屠戮,而不一悟其非计,是其愚可悯。吾人应怜其愚而启诱之,绝不应因其愚而痛恨之。若德奥人民本知皇室之罪,但以无力以推倒之之故而屈从之,则其弱尤可悯,吾人应怜其弱而扶助之。吾人之以德奥人民为敌,从各方面视之,均无理也。无论最近德社会党在国会对于德皇之攻击,及德俄社会党在瑞士之聚议,此世人所共见,可知德人并非有好战争之特性者。即以欧战开始之情形言之,比利时社会党巨子范特佛尔脱氏言:七月二十九日,德京社会党召集反对战事之大会,有二十七处,赴会者都六万余人。在战前一日,又有大会五十余处。观此可见德国人民,其好尚和平,初何尝与人殊。又闻战前奥国社会党人,有以反对战事遭枪毙者。德奥人民之所以为世诟病,惟以其政府之心太野故耳,此德奥人民之不幸也。

  第二,吾人须知战争之有价值,以其不为土地而为正义故也。俄国此次之宣言,吾人应视为光荣之宣言,而欢迎之。至德国官报之论调,其言之由衷与否,虽不可知,然表面上吾人亦不能不认为可欢迎之论调。如彼迟迟不肯为何项宣言之政府,是即为土地不为正义而战争之政府。若在人道方面观之,其无价值,不但为俄政府所笑,即德政府亦将窃笑之矣。世人倘居于此等可羞政府之下,当任其长此观望,使国家历史上留此不名誉之污点乎,抑将起而鼓吹之,使舆论迫其政府为此种宣言乎?

  第三,吾人当知德奥皇室为天下人之罪人,即应为天下人所共同仇视。故协约国之仇视之,则诚是也。中立国不与协约国共同仇视之,则非也。德奥人民不与协约国共同仇视之,亦非也。协约国不与德奥人民以机会,使之得共同仇视其皇室亦非也。为协约国说者,必谓德奥人民本无仇视其皇室之心,故协约国无须与之以此等之机会。不知若设身处地,德奥人民在积重难反之君权下,彼安能公然表示其仇视皇室之心理。且强邻压境,德奥若有内乱,必不利于国家,彼又安能于此时为改革之事,予英法等国以可乘之机耶。且协约方面,既不能联合为一有力之宣言,以不利德奥土地等条件为担保,则亦何怪德奥人民之疑虑,或且以为协约国实有深怨于德奥,必夷其国灭其种而后快,至不能不以其全力一掷乎。又何怪其于此急难之时,不能示协约国以仇视皇室之心理也。

  吾人能实行上议,德奥之革命,必旋踵而起。何也?德奥国民,得此宣言之担保,既可知协约及各中立国,初无弃绝彼等之心,自不能不求所以勉附世界之期望,以免如今日独立无侣之苦况。此其故一也。有此宣言,可见此次战争,初非民族生死问题,国家存亡问题。协约国之所不悦者,即德奥人民所不悦之皇室,则德奥人民必乘机推倒之。若今日德奥皇室,假民族生死以恫吓其人民,使之不敢不尽力战争者,在此宣言发表以后,必一无用其鬼魉之计,更无论矣。此其故二也。且各国既联合以助德奥民党推倒皇室,其民党得此助力,其声势必大而成功自易。其余国民,即不愿革命,亦必慑于其声势,而不肯抗。盖如抗民党。即抗天下,无人愿负此罪状也。此其故三也。

  德奥革命矣,则和议必立刻告成。何也?凡和议之难成,厥有二因:一因双方条件难同意;二因双方体面难顾全。盖此双方者,既因负气而出于一战。在胜负未分,客感未退之时,每不肯相与从长商榷。此所以欧战中屡有提出和议之说,而卒无成功也。然如有此宣言,协约国既见德奥人民之憎恶其皇室,初非附逆之比,德奥人民又感协约国之相助以推倒其所憎恶之皇室,亦非有利乎其土地,则一切之仇怨,化归无有。德奥与协约,不更成为敌国。夫惟以两方为敌国,故客感为之害也。如不复为敌国,则无不可商榷之事。故双方条件,不至于不同意。夫惟以两方为敌国,故胜负之见,执着甚牢也。如不复为敌国,则协约不必欲胜德奥,德奥亦不必欲胜协约。且协约之国民心理,以扫除战争魔王为目的者也,今战争魔王既扫除矣。德奥之国民心理,以扫除专制魔王为志愿者也,今专制魔王亦扫除矣。以言体面,双方之体面,不能谓不为已经顾全。尚何有和议不成之虑乎。

  和议成矣,各国间古今之种族嫌怨一扫而空,于是不致更有报仇之战争。德奥既改为民主矣,其国之野心家不复易飞飏于其政界,于是不致更有侵掠之战争。又能于和议时,合万国之贤哲以议一最妥善之解决法,即凡一切为将来战争之原因,皆不复存在矣。且也自是以后,民权日张,大同之学说日盛,野心家将各方面均失其势力。此大事也,此有志者所应肩担之事也。今日之事我为政,苟欲转移世界,为当世后世无量众造无量福者,安可不急起力行之耶!

  五 何物为吾事业之阻碍乎

  吾言此等之大事业,闻者必以为是将待有大魄力之人,方能为之。然误也,试环顾世界,此等事乃极易为之事,极无阻碍之事,如推大石使坠于危崖。今日之大石,固垂垂欲坠,无论何人,只须一举手,即无不成功之事。患人之自幻出无数难境,因胆怯而不肯为耳。

  何物为吾事业之阻碍乎?今试一一举之。如以为德奥人民将不愿畔其皇室,此非知德国人民之情实者也。凡君主之国,普通人民对于君主,尝表若干之敬爱,然此等敬爱,初不足为人民爱戴之证据。如吾中国未推倒满廷时,人必以为我国民爱戴满廷。俄国未改革命以前,人亦疑俄人对于皇室,实有甚好之爱戴。然时势一变,论者乃知其误矣。真爱皇室者与真反对皇室者,同占国民之少数,而其多数则随流逐波,常为政府之顺民,此无论何国皆然,即德奥亦何独不然。然此犹言其平时状况也,至于此时,则反对皇室者,必占多数。此次战祸,德奥皇室实尸其咎;德奥人民因战祸所受食物缺乏之苦况,已足发生其对于皇室之恶感。观社会党在国会之宣言,可证矣。其所以未即爆发者,徒以外患未宁,不遑内顾耳。今若有此宣言,德奥人民,何爱于其发生全国苦痛之泉源之皇室,而不牺牲之,此可知其必不反对也。且此宣言对于德人,一方有促策之意思,而对于其顽固之国民,又含威吓之意思,苟有社会党倡之于内,各国联合助之于外,其大部分国民,必随风而靡,彼一部分顽固之国民,又安能御此潮流乎!

  如以为协约国人民,将不愿舍其有战胜之希望,而从事此等和平也。真正之民意断无可和平而不和平者。且此等战争,协约国果能全胜乎?即令他日之战胜,其所得果有逾于今日和平之所得乎?如夺德奥方寸之土地,他日必更流数百万生灵之血以之为代价。如索德奥若干之赔款,则德奥人民必偕赔款以极深之怨毒与之。协约人民苟智也,必以不索土地赔款,免将来战争纷扰为得计。苟如此,则是同一不索土地赔款也,何必不于今日得可而止,又费若干人之生命,以从事此无谓之战争乎。

  如以为协约国政府,必贪战胜之荣,而不肯从事此等之和平也。就目前言,俄人之宣言,无异为此等和平之导线。虽说者言俄人内情颇不一致,然民党之占势力,则似无可疑者。果民党占势力,此宣言之效力可巩固其新设之民治政体,且可融和国内一部分急于求和之国民,彼何乐而不为。至英也法也,彼不为此宣言,则似其战争纯为私利或私怨,既结德奥人民之深怨,又足以召起国内与德奥人民表同情之人民,乃至主张人道主义社会主义以及苦于战役之人民之反对,又足以使绝望之德奥人民以生死之决心,对于协约为最大之破坏。而其于历史上,又足以召永远无穷之讥议;彼亦何肯犯此多数之不利,而贪不可必得之战胜,为此项事业之阻碍乎。

  如以为中立国人民,必不欲插身此议,以召德皇室之恶感也。此又不然。近来美国及美洲各国多已向德宣战。彼之宣战,其无恶感于德奥人民,较欧陆各国尤为明显。且美之宣战,以维持人道为惟一之目的,岂有对于此事业不极力赞助,而尚反对之理。更进一步言之,美之宣战,对于其国之德人乃至德系之国人,其处置颇为困难。苟有此宣言,或于之尚不无助益,何患其不赞助乎?试言吾中国之情状,今日已陷于加入协约不可,不加入协约又不可之状况。苟有此宣言,吾人既可解除此等困难,且足征吾人对德之抗议绝交,并于德奥人民初无恶感。故吾政府人民绝无不乐从此议之理。但国力微弱,或不足胜倡此议之任耳。至其他利害密切中立国,如荷兰西班牙等,在今日固不欲抛弃中立,盖彼不愿得罪协约人民,又不愿得罪联盟人民也。然此议兴,彼亦仍乐为提倡。提倡此议,充其量不过得罪于朝不保夕之德奥皇室而已,而可以促进和平,结欢两方之人民,人非至愚,安肯弃此而不为耶?

  且世之企谋和平,用各种方法以求之者众矣。今日既有此趋向,有此时机,安可坐视而不加以利用乎?吾等今日之事,在以此议之理由告之全球人民,实行此议之利害,告之各国政府,使之自由选择,而随时鼓励策促之。故今日之事。吾等之事也。吾欲登帕米尔之高原,以东望亚美,西望欧非,大声疾呼,以告我林林总总之同志曰:谁为造时势之英雄乎?今日之时势,固所以造造时势之英雄之时势也。

  载《光华学报》第二年第二期

  署名:恽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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