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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日记(1)


  一日 星期六

  交际,至诸父及张、章、夏、周、胡、周(小舫)及岳父处拜年。岳父及受之、子华诸长者、养斋、仲清、小舫及观之、希葛、张、腊、康、马诸君来。通信,吴处有信来。王荫楼及禹功函来拜年片。气候,雪。自省,俾昼作夜,又妄念渐萌。助人,写致聘三信,务求有益于彼。写致叔澄师信,为校事。智育,无。工作,写前述信二封。体育,无。

  中国大事业之百无一成,有最大两因:一国民彼此无信用可言,一国民无处群能力(即协同作事之习惯)。由今不变,终于散沙之国民乎。

  聪明少年之堕入狂僻,总是逞才逞气。自己有才,不知折节。他人以其有才,亦优容之。以此自损造就者多矣。聪明而知谦恭,则学日有所进。聪明而知委曲,则事日有所成。不然动辄目空一世,沾染恶癖,虽有至友,坐视而不能救。呜呼,危哉!聪明反被聪明误,岂仅惰者为过欤!

  二日 星期日

  通信,寄聘三信。预记,暂改早起为八点,宜遵。恢复体育,恢复每日预记法。至全叔处。早九点起,至校教远山英文。后至全叔处,七叔亦至,均议赞成我赴德安一行。遂吃面两碗。又至校。回,稍吃饭。至福叔处及小舫长者处。遂渡江问道,至横堤。香浦等组织之消寒社,实其友廖仁先君家也。仁先与余有一面缘,盖早岁失学而慕道甚切者也。相见极欢。俄顷,香浦来,相谈甚畅。卓然偕其友三人亦来。其二人先去。坐至十二点,至香浦店中宿焉。

  三日 星期一

  平明起,湘浦送我出花楼,乃乘车至火车站。距开车时仅十分钟矣。登之,十点余至萧家港下车。适有同行者。萧家港距德安城盖七十八里,而每里为程甚广。行至白沙铺,渡河,才行十八里,吾已少倦矣。又十二里乃进食。又四十八里而达。日已将落矣。途中念游庐同伴,若能有彼等相与,腾跃歌笑,乐且忘疲也。至署,拜见父亲大人。稍谈,进食,洗足。今日亦一大旅行,或不及白鹿洞归途之一日,若青山之游应少过之。

  四日 星期二

  通信,发致子强弟一片。是十一点起,不甚感疲乏矣。父亲命为计印花税票之数,至一时乃毕。已饭,请出游。遂至西门、南门一踱。念当访舜卿(任权),问道,果至其家。见其父英辅先生,苦留,固辞不可,且邀邻人来伴以看竹。余乃请以扰一餐饭为度,余则固不可。舜卿兄子俊(现校中书记)伴余出散步,又邀至其家,吃油糍耙后,又伴余至街上一行,乃返舜卿家。盖至此,舜卿扫墓拜年犹未回也。开饭,热菜系乡味,惟豆腐圆子难吃。后乃作别。偕子俊来署。舜卿俄亦来。都去后,作这三天小说,致希葛等。

  在火车中,见国人好利之习,殊不忍睹。铁路办事人既巧生名目,从中渔路客之利,路客又复偷混路资,穷形怪象,令人作恶。然回思,吾前日不犹为如此之人,即明日不又将为如此之人耶!甚矣!人之但知责人而不知自责也。吾每度购物,若店主计数不及我应付之数,虽三四十文,吾心未尝不怦怦动,必勉强久之,乃肯以实情告店主。而吾犹素有不爱钱之誉者也,又况他人乎!每念人视我为寇盗,防我若穿窬,无有不愤怒者。乃吾人乘他人一时之失误,则居然安受不应得之财物,其他若梨无主而不取之者尤鲜。呜呼!此尚安所避寇盗穿窬之名乎!吾甚愿同志勿视此为细事,非其道,一介不以取诸人,庶几不至使此等卑污情形永存于国中乎!

  行路问乡间人,距城远近。曰:“只有二十里了”。及入城问人,距县署远近,曰:“还远得很呢”!大鹏与燕雀之见,同一远近也,其界说不同如此!

  世人不注意名利者鲜。才有不注意名利者,则以既不自利,遂生弃世如遗之心。此所以世间熙熙攘攘者,皆牟利小人也。卓然谓善人之必求富,犹求学然,盖储能之一种也,非储能无以行善。此语甚是。故钱须会赚,尤须会用。卓然感想渐有进步,此香浦之功欤。

  五日 星期三

  通信,发致希葛、观之信。九点起,续作这三天小说。英辅先生来回看,舜卿后亦至,立待同往子俊家。余急将小说草成。他人以函札体作小说,我以小说体作函札。此我发明之新游戏欤!偕舜卿至子俊家,又稍一餐。饭后,偕舜卿出游。舜卿似不慕名利者,然尚欠切实。我勉以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未知能有效否也。回署后,稍坐,又偕父亲至刘宿生先生处,领其一餐。此则下江风味矣。回署后,阅《瓯香馆集》,偕谭赓虞(鹏翱)谈。此君似有志,惟失学可惜也。十二点睡。

  《瓯香馆叙》首言:恽氏,世家也。余自幼以世家故受人敬爱,亦因缅怀祖德,用以自发其志气,不敢自暴弃。今见此语,心怦怦动。观南田先生父子之节操,亦感极欲涕。故每意在家族制度存留未废时,与儿童论祖宗旧德,亦极好教育材料也。若嫌材料少时,亦须自己发奋,为后世子孙做一课好功课。

  《瓯香馆集》:南田公与王石谷相得极欢,此诚美话。又言南田画山水,人争以数缣易之。及见石谷,不肯为第二手,乃不复画。此可见南田山水,固犹非俗手所可望。而今人因南田一语,遂谓南田非能绘山水者,然亦浅之乎矣。

  六日 星期四

  平明起行,乘轿至车站,已下午二时许。少顷,车至。登车。至傍晚,乃到汉口。乘人力车至仁先家。湘浦已回乡。后卓然回,与谈上江风景,九点余睡。一日之感想如下:

  乘轿以一人之逸,而使二人劳,殊与良心所许平等之义相悖。人力车亦犹此也,均宜少乘。

  在火车中,冒风不欲避之,以失锻炼机会。

  湘浦行矣,殊怅怅,初未料。卓然所谈亦颇有味也。吾颇欲为川游,然暑假之时苦短。怂恿卓然、湘浦以实业与教育改进利川乃至蜀境。

  七日 星期五

  交际,在仁先家午饭,乃回,又至诸父家。通信,此数日接表兄及海观、商务书馆、朱汉三、李明炎、濬生、白华、谢远定、胡竞存诸君信。气候,阴雨。德育,一日昏昏过去。助人,劝仁先利用机会,以新教育学理运用于旧教育形式中以助人,且教学相长可以自助,并允助之。为卓然言,记性无所谓好坏,记性不好,只缘精神不集中耳。智育,阅《新潮》第二号六篇及西藏寓言。体育,无。工作,写安禀。清残缺之童话及《少年杂志》。

  前因不得国货黑靴油,坚持不买,今日买得之。

  记性安有好坏,譬如一人精神集中,即令须六十秒钟记一生字,一小时亦记六十生字矣。即令百八十秒记一生字,一小时亦记二十生字矣。其他一人则才往读书,又于有意无意中为外物所引,或阅他书或作他事,同作事六十秒,彼实在作事时间或尚不及二十秒也。此时又或杂以憧憧之妄念,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又或以畏难之故痛心疾首,长吁短叹,虽一小时之作事,实际一分钟之效不可得。且继续之六十秒,胜于一断一续之二三百秒,此又易见事也。何怪彼读书四五小时,不能记二三十生字乎。

  八日 星期六

  通信,寄安禀及致兰轩、胡竞存、谢远定、白华各一片。预记,八点起,十点睡。操八段锦。决定招考办法。复表兄及胡竞存、谢远定、李竞芳、余六鳌信。自省,起息又均未照时,起太晏。助人,与朱甲鼎君等言须活动。与腊彭寿君言记性无好坏之理。劝兰轩勿忘自尽其责。教二人英文。智育,阅报。体育,操一次。工作,写信。起居,起晏三小时,睡晏一小时。

  王正廷、顾维钧二人在和议会中,请宣布中日密约,日人大窘。英雄哉!愿祝二氏之成功也!

  九日 星期日

  自省,又起晏。如此因循,真有愧为人也。助人,教二人英文。为仁社谋改良计划。劝养初结会。为养初、景陶转致香浦信。允竞华每星期与写英文信。智育,无。工作,写致赞庭兄及濬生、六鳌、香浦、养初信。体育,操一次。起居,起晏二小时半。睡晏三刻。

  本学期对于校事之目的:(一)确定财政之基础。(二)筹备理化等器械,使略可备用。(三)树立良善学风。

  本学期对于校中会社之计划:(一)不拘名义与办法,但求能多聚而切磋德业,此等会社多多益善。(二)凡有志向有能力者,必使尽与任一种会社有关系。(三)有能力人常引使尽力各种之服务。

  本学期对于仁社改良之目的:(一)确定共通之戒约,以一耳目而鼓舞精神。(二)注意除去社员自私自利、忌妒骄傲之习,且养其处群能力。

  体育精进之人,每令人一见而生敬爱之心,若加以谦和正直,其感化人之力,十百倍于老师宿儒。吾蓄此感想久矣,前赠同学田径赛运动,即引勇而无礼则乱,以证体育与德育之关系。又引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以证体育与智育之关系。吾所望于此等同学,独深且切。乃观之实际,此等同学终多陷于粗暴好争之病。盖体力强,能与人争,则不肯稍受委曲,此固可原谅之事也。然试观伟人名将,多能容物,且邦家耻辱,犹多未雪,独抚剑疾视,逞匹夫之勇,宁丈夫所为耶!仲甫运动辄冠其曹,吾意彼更折节,以趋于温和,同学之受影响必已多。理卿在此中恐最有觉悟,若能来校,以此义鼓吹于彼同人中,或亦有可为也。幼文能折节,亦必颇有影响。训成及孙保民、李光炼、喻震东等亦易与有为。吾意彼等苟能联合为一会社,互戒不逞气不争闹,彼此协合提携,果能如此,于学风之造成必大有裨益也。

  十日 星期一

  通信,收理恒信。发致赞庭兄及濬生、六鳌、香浦、养初及教育杂志社、每周评论社、新青年社、新潮社及子孚、仲甫信。预记,寄昨写各信及各杂志社信。汇钱。换洋钱。写寄子孚、仲甫信。自省,又起晏。助人,寄各杂志社信,均为图书室用。寄子孚信,劝其活动。寄仲甫信,劝其温和。教四人英文。智育,无。工作,又定校中预算。写致子孚、仲甫信。体育,无。起居,起晏二小时。睡晏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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