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六年日记·九月下

九月下

　　二十一日　星期五

　　天气，晴。早起，七点半。晚息，十点。智育，穀梁。阅《红楼梦》。交际，访负生。

　　负生言，自立设一贫民学校，此事甚可办。但得一地方，月有十元之用费，即可放手办去矣。余意今日纵无力办此，他日不应忘却。此校功课以国文为用书教授；算术、手工、图画、唱歌以实习为教授；历史、地理、博物、理化等常识及伦理，以讲演为教授。如此则事半功倍，自意中事也。

　　二十二日　星期六

　　天气，阴雨。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伦理学、人类学。阅《红楼梦》。工作，无。

　　学生会一时无法进行，甚为败兴。余意至迟下星期三必设法开会。此事似绍文心尚热，虽多外务，然其心或在此。伯言尚得力，惜亦似居于客体，岂吾之诚意未孚？伯言尚拘泥于恐攘吾发起之名耶？负生如在校，必最得力，其人不居客体，又无绍文之外务。吾又思得景陶似亦居于客体，殊非佳象也。

　　二十三日　星期日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一点。智育，阅《红楼梦》。读世界语。工作，作《职业与学问》。诊病。偕子发弟出游。

　　战争之可以不作，吾灼见其所以然。一、所谓战争，真原于生存竞争者甚少。二、生存竞争多原于分配不匀，欲望过甚，非真不得不战。三、食物赖开源节流诸法，一时不致有缺乏之忧。至今日之战，惟以促德奥革命为惟一方法。不然德人言和，既无以求信于人，协约国又得以一德皇抹煞一切和议，究之两败俱伤，亦终非两方面之福也。

　　二十四日　星期一

　　天气，阴雨。早起，八点半。晚息。智育，伦理学史。教育学。工作，作六月家用决算。作《职业与学问》。

　　大学本科，今日几为校中一般人所侧目。此实大非佳事。吾等既居高位，自应卑以自牧。乃说者但知以身居本科为荣，且有举西人高班领率低班为言者，苟如此存心纵矫饰，为不骄矜其骄矜必且不免，况有不暇矫饰者乎。余自揣，颇不免骄矜，然亦不至以大学本科骄人。以吾等程度言大学本科，自愧之不暇，又安暇骄人乎？即余个人之骄矜，已不免得罪人，今以某一科之名义骄人，其得罪人甚矣！又欲与之共事，其可得乎！吾等再数月即卒业矣，后人更无所重于人，更将求以本科名义为重，吾知将来之隔阂或捣乱，必更甚于此日也。

　　二十五日　星期二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美学。人类学。工作，作《我之人生观》。

　　前与子强弟言，诗文乃至雕刻、绘画，皆多少为精神方面之学问，确有可意会不可言传者。即有大巧人能言传者，究终或不如意会之恰切也。昔有观舞剑而悟书法者，精神相合也。教诗文者口干唇敝而无益，精神不相合也。欲精神相合，以多读文为要。多读则渐得古人之精神，而有以成就我之精神。故文不在熟读而在多读也。

　　二十六日　星期三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世界语。会聚，吾留景陶在家参观图书室，三时往聚会，议章程六条。

　　陶履恭言，一国之文字为一国之精华，故一国之文，非他国之文所能翻译。然按之各国之所谓文学，固有不可强同之处，盖文学直接由文字而生，文字异，文学自不能同也。至其他学术，由思想或事实来，不自文字来者。在文字缺乏之国，有文字不能形容之苦，若以为不能翻译，则绝对无此理也。

　　二十七日　星期四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美学。人类学。穀梁。读生物学，德文。阅《中国哲学史》。工作，作《我之人生观》。

　　《新青年》倡改革文字之说。吾意中国文学认为一种美术，古文、骈赋、诗词、乃至八股，皆有其价值。而古文诗词尤为表情之用。若就通俗言，则以上各文皆不合用也。故文学是文学，通俗文是通俗文。吾人今日言通俗文而痛诋文学，亦过甚也。又言中国小说，不合于少年阅览，因谓中国无一本好小说。究之《红楼梦》，虽不宜于少年读之，而其结构之妙，必认为一种奇文，不可诬也。故此亦一种过论。

　　二十八日　星期五

　　天气，雨。早起，八点半。晚息，十点。智育，阅生物学。阅《红楼梦》。工作，渡江，编《光华》第三期。

　　《光华》第四期吾拟译嘉言录。作《政党之实力》。

　　珠算之口诀本因便记，乃用字艰深，凡易滋误解，吾意：

　　

　　二十九日　星期六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读生物学。阅《红楼梦》。工作，渡江取钱。编《光华》第三期，完。

　　《光华》以后之编法，吾拟注重下三种文字：一、有主张之学说。二、可实行之方法。三、贯串科学之论文。

　　吾观生物之生殖甚有兴味，普通皆以精卵相合成胎。然卵未遇精，卵仍存在，故鱼不相交而腹满子。牝鸡无雄而能生卵，但未与精合终不成胎耳。

　　三十日　星期日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点。智育，阅《红楼梦》。今日中秋拜节。

　　子强弟来信，恳求劝戒。其诚心令人感动。吾告以自己拔除玩心，再淡待损友，如此自不贰过。改过以勇猛为主，须养一种自主的毅力。为各种高尚之事业或游戏，以高尚心志。

　　吾函云，世使能力小而幸能有较大之生活者，吾未必即此等幸运之人。世亦有能力大而仅得较小之生活者，吾未必非即此等不幸之人。惟能力最大者即至不幸，亦足以自己生存，此则为最稳妥之生活方法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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