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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六月(2)


  六月十九日晴

  看吴玉章同志年谱(《新华日报》三十五年十二月卅日)。吴生于一八七八年古历十二月初七,四川荣县双石乡人。曾留学日本,一九〇五年参加孙中山的同盟会,一九二五年入共产党。少喜诵文天祥《正气歌》及《诀命词》;读黄淳耀“见义不为无勇也”时,文中有“一则放之须臾而已与草木同腐矣,一则忍之须臾而已与日月同光矣”,永远记得。甲午战败消息传来,读光绪求和诏书“将不知兵士不用命师徒挠败陵寝震惊”輙泣下。

  必武同志贺吴寿诗:

  吴头楚尾接川东,异地相望两老翁。且喜添寿身益健,却嫌举爵意难通。螳螂枉自频伸臂,桧柏依然不受风。杖履所之春必在,先生忧国愿年丰。

  美广播评论员史蒂尔说:“杜鲁门主义同希特勒所要求的‘生存空间’,希特勒利用子弹,杜鲁门则企图利用金元。但是注定要失败的。”杜鲁门主义比希特勒还要嚣张,希特勒还没有任何国去干涉,也没有干涉到这样无聊,因而其失败也比希特勒来得快。

  莫洛托夫对英驻苏大使说:英方指责匈牙利政府之变更系由苏联机关运用秘密方法之故。如此秘密方法可能自英国机关视之甚为自然,但苏联机关视之则极不习惯。多么冷酷的讽刺!美英这次对匈牙利的狂叫,必然比去年对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选举的干涉更无聊,更失态。同样其走狗蒋介石想借新疆问题反苏,一经塔斯社声明“为挑拨性的造谣”就不敢回答,要起个象去年的反苏叫嚣也不可能了。反动派伎俩越弄越拙。

  六月二十一日晴

  曾三同志过此。

  昨天参加本村土改工作团对前天大会的检讨:“某区级干部被打,是应该的,但方式有错误。我们不怕因此而沮丧。

  “工作团没和贫雇农联系好,致各搞各;工作团任务在于发动群众斗争,教导群众斗争方式,使他们渐成为村的统治者。干部坏,要斗争,目的在使之改悔,不是要他挨打。斗干部和斗地主绝不同,他不是敌人。打,是变例,是群众太愤激时所为,但也应相当劝止。

  “工作团没有掌握材料,他俩犯的错误事件的具体分析没有做,还只是一些听来的材料。

  “没计划也不知怎样掌握会场,致为坏分子所利用。

  “没有好好开诉苦会,苦没有倒出,致发泄于打人。

  “瞧不起本地干部,超过了他,没尊重他们与教育他们。”

  “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资产阶级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生产的。小资产阶级只是小一点。但我们现所谓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百分之九十以上系出身于农村中小地主或富农家庭,带来的是封建阶级的尾巴,而绝不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因此,在土改运动中,他们碰到了考验。假如真的是资产阶级不过小一点的分子,那他们不会在土改运动上动摇,甚至动摇到对方去。

  上午支委会讨论学习:

  什么是学习?学文化、学文件、看书报是学习,但只是学习的一面;做事、检查事,不论他人做的或自己做的,得出规律和平常学的相印证,是学习的另一面,——最重要的一面。把学习和具体工作隔离开,学习遂成无用。应付,因而也就搞不起来。还有些同志把学习看作别人的事,文化较低同志的事,而我则是教人的。不知谁也应该学,谁也可以教。不肯向任何人学的人,决不能会教人。

  上列两偏向,支部里存在着。

  怎样去学习?个人学习很重要。但个人学习要有组织去推动。支部应成为有机体,一件工作,有头、有腰、有尾,头是计划布置,尾是检讨总结,腰是进行中的催促、纠正。常常有讲了,计划了,以后就无人过问;或过好久记起了,追问一下,可是没有做,甚至忘记了(无腰)。又支委是神经中枢,手足耳目等,组员提出的问题、要求,都要考虑解决。前者是从群众中来,后者是到群众中去。这样学习热潮才能搞起,支部乃能成为学习场所。

  支部工作:一、组织;二、学习(包括教、做、宣传)。

  六月二十二日晴

  午后往看续老:连日发热,善睡,病状不佳。当打电告贺龙同志及邓洁同志。

  “逃人”——清代旗人强迫(发配或价买)很多平民做奴隶,这些奴隶忍不住苦,就逃亡。于是搜索逃人又成为民间的大害。大清律例《督捕则例附纂》,全是讲逃人的。对逃人及窝藏逃人……等处罚极严,严到请旨正法。地方官缉获不获的有罚,反之有赏。抄一段如下:

  “巡捕营都守千把及步军校拿获逃人六十名,加一级。副参游及步军协尉督属查解一百二十名加一级。比此数多者照数递加至步军翼尉,将伊所管四。步兵校督拿四百八十名加一级。步军统领督率八旗步军校及查设拿获九百六十名加一级。佐领防御骁骑校议叙与州县等官同,协领参领议叙与府州同,将都议叙与巡抚同 。”

  这里看到逃人的多,也看到旗人掠的奴隶多,及其对奴隶的残酷。否则不会有这样大量的逃亡。

  周亮工做青州道,有一篇告示(见《资治新书》)内说:

  “逃人未完之害,从无虚日。本道细为谘访,其故有二。县境寥廓,有司不能善行,保甲或荒村僻落或深山幽谷,挨查不及,以致容留。其受害者一。又或逃人原系本地之人,或逃来年久之人,有室有家,佣工耕种,地方邻右,群居日久,往来情熟,贪图酒食。或因久不追缉,知之未真,不敢轻报。或以报官之后,不肖有司即愈乡民起解,贻累不堪,情愿大家朦混。或一经首发,又虑豪横逃人,诬指某人欠我钱债,我有何物寄囤某家。官又不能折之以理,代为索债。役又利于有事择人而食,甚至唆报方便之家拴同串诈,大家朋分。乡民怕事,不敢惹火烧身,宁可吞声受苦。此其受害者二。直至事败之后,拘拿起解,妻啼子哭,家破人离。……解到督捕衙门,逃人不过鞭刺,窝主新例责四十板,面上刺字并家产发八旗下。丁,两邻十家长该管地方,其房地入官,妻子家产一并流徙。抛离坟墓,妻孥冻馁,永无回日,不死不休。……且逃人害窝主一家,两邻十家长,地方又四家,即窝主甘于窝逃或利逃人作伴,以免孤单;或原系亲族逃回,亲情族谊不能割绝;或系亲支骨血方以逃回为快,不忍出首解回。而此两邻十家长地方,有何利益、有何关切、有何情面亦不查、不首,自送身家……。”(下略)

  旗人奴隶制的黑暗,我们很少知道。只知道一些“发往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妻子财产没收入官”……等。缉获逃人,南方更无传闻,大概为奴的北方为多。

  六月二十三日(古历端阳)晴

  忆旧

  “菖蒲臭肉姐夫天”,艾叶硃砂各斗妍。忽听前村锣鼓闹,耍蛇角力又划船。

  浪花飞溅鼓声喧,东港西溪各出船。两岸游人齐拍手,有谁先到板桥边。

  闻词斗唱不相饶,队队歌人立岸头。日落西山烧烛继,浓煎甘草润歌喉。

  糯米粽子蘸白糖,蒜泥黄鳝肉丝汤。劝儿喝口雄黄酒,百病消除永寿康。

  纯阳乘令鬼遭灾,葛索蒲锋艾虎堆。除恶自来嫌务尽,十天过后又重来(十五日为大端午,取下葛蒲等)。

  塾师教我作诗歌,道是灵均陨汨罗。桂醑椒浆无处奠,蛟龙无奈彩丝何。

  已过六十四端阳,云物依然鬓有霜。苦忆儿时兼故土,一回思溯一添觞。

  叶剑英、齐燕铭同志见过,他们往晋察冀。

  燕铭同志谈:在吕梁区看到太原报纸载临县后甘泉电柱林立,有中共毛、朱、刘等住此。电柱,敌机可侦察到,另外当还有密探。

  阎锡山统治的区域比蒋小,统治的方术比蒋凶,俟获阎的材料研究之。

  六月二十四日晴

  下午开法委会,续议司法制度。

  据谈:有些人推测蒋的作战,不能支持过九月;蒋宣传要退出东北,不是战意动摇,而是激起美来援助;宣传韩共参加民主联军作战,是为组织美及菲志愿军助蒋的烟幕;有主退出东北,集中力量打华北,俟华北得势,再打东北的。蒋现在东北集中兵力由沈北上及由长春南下扫四平,这是一大战;在山东集中十个师由沂水北上转西是又一大战。看这两个战役结果如何?

  西北战场将打开。东北、西北、西南,最后决战将在东南,那是帝国主义及走狗有力的地区,也是他们死的地区。

  接木菴和端阳诗(七首录二):

  八年回首忆今日,恰是仓皇邂地时。赖有乡农阶级爱,夜深持护排楼西。

  木菴谈:抗战起回乡(郴县),办学讲抗战,为当局所忌,撤其职,但还有他私立的学校。湖南省政府令县长及团管区司令暗杀之,团司令泄其事,得免。第二次省政府专令县长杀之,县署科长又泄其事。这时有叛徒某告密木菴为党员。木菴夜为农民拥往牌楼西山,在山过端阳,旋送之由僻路入广东。时一九四〇年。拟为改成字:

  八年回首忆今日,缇骑纷纷傍野驰。避地仓皇赖农友,排楼深夜护持时。

  隔河西指望乌延,暗暗胡尘障碧天。曾记去年同辈约,诗人节祀杜陵川。

  昨诗未及拟,今年五月五日祀杜甫事,补作一绝:

  杜甫川头杜甫居,诗人千古愤难舒。延城圣地又荆棘(杜延州诗有“满城生荆棘”句),谁道今胡逊昔胡。

  六月二十五日晴

  连暲同志信说:“身体已不如前,头昏、眼花、腰痛、失眠”,人真易 得 老 !

  前几年林彪同志在延患病,自己买些药来尝,得黄耆合适,于是专服黄耆,病好了。顷闻王观澜的病专服黄连治愈的。王卧病六、七年,重时有四十多天不能吃,吃即吐,甚至大便从口出。李鼎老试用黄连稍安,后常服黄连,遂全愈。异时会见当见询之。

  得成耀煌信。成云是宁乡师范及湘江学校学生,宁乡白露乡人,任胡军团长,解放过来的,现住离石东属区解放军官队。复信:

  耀煌先生:

  五月二十八日今天才到,子洲发的信尚未见。

  抱歉得很,离乡太久,昔时朋友多不省记。你到解放区及和我的关系,早已听到。但始终想不起来,也许是当日和人过从不如来信所称左维先生(1)等之密之故。

  既已来此,即是一家。今是昨非,均非所论。当此历史大转折之时,得投身其中,展其所长,实为至幸。盼勿以环境之剧变致精神有所不安。相反,环境既变,过去之痛苦已一去不还,现在之兴奋当与日俱进,于尊体亦不无裨益也。

  异地遇乡人,自有多少话要讲,会期虽难预定,当亦不远会面之。前盼常来信,不要书不尽意,可用这里的话:“有啥说啥”!封面加“速转”字,可能到得快点。

  我今年六十四了,胡子已全白。革命给我的利益是率直前进无顾虑,齿发虽衰,尚能保有一点子朝气。你身体不好,如有所需,可直告你处负责者,不必生气。手此即颂,大祺不一。

  六月二十六日晴

  发成耀煌信,发傅连暲同志信、陶承同志信。

  夜同小组会讨论对土改工作团的意见。

  六月二十七日晴

  思敬同志讲法学各派。眼花难用力。

  六月二十八日晴

  往看范亭病,热已退。

  六月二十九日晴

  看了几本大清律例残书,有两种怪律,以前未听说过:

  刑律杂犯内:“凡乐人搬演杂剧戏文,不许妆扮历代帝王、后妃及先圣、先贤、忠臣、烈士神像,违者杖一百。官民之家容令妆扮者与同罪。其神仙道扮及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者不在禁 限 。”

  刑律谋叛条例内:“凡异姓人但有歃血订盟、焚表结拜弟兄者,照谋叛来行律。为首者拟绞监候,为从减一等。若聚众至二十人以上,为首者拟绞立决,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其无歃血盟誓焚表事情,止序齿结拜弟兄,聚众至四十人以上,为首者拟绞监候,为从减一等。若年少居首,并非依齿序列,即属匪党渠魁,首犯拟绞立决,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如序齿结拜,数在四十人以下二十人以上,为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不及二十人者,杖一百,枷号两个月,为从各减一等。”

  一部大清律,全是压迫人民保全皇位设的,无微不至,残酷非常。

  柯仲平、薛何爽同志往开土地会议过此,柯谈陕北战争中暴露以前工作中的弱点为脱离群众,其责任不在区乡干部,而在上级。

  六月三十日晴

  参加土改工作团检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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