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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九月(2)


  九月十一日阴雨

  上午小组会讨论学习党章。

  完小讲八月十五来源,元世祖忽必烈占领中国,每家放一人监视。后来出一会做大月饼的朱元璋,发起八月十五杀鞑子,一齐把各家监视的人杀了。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传说,到处有。李鼎老说:可能是王保保死后朱元璋做的,王保保元人不会为此。曾见日人做的蒙古色目待遇考,虽没有载每家放一人度种的话,但很象日寇对待沦陷区人民的残酷、周密。那么,农民约期起义杀鞑子,特别在元寇倒霉时候,是可能而且必然的。月饼:一说是做大月饼请鞑子吃,趁势杀之;一说是月饼里夹一“杀鞑子”纸条,作信号。说朱元璋会做大月饼,颇有团结御侮意。

  《大公报》评调整汇率案,说:

  “……从三月四日开放外汇市场以后,显然陷入一种不可救的错误。一面是保持汇率不动,一面则因通货对内不能稳定。形成了今日通货在国内外购买相去甚巨,也造成了进口涌到出口僵持的局面。国防最高委员会通过的开放外汇市场案指明:‘中央银行应察酌市面情形,并依照供求实况,随时供给或收买。简言之即多缺少供,价格无固定,或数日不动或一日数易,完全以供求情形为转移。’……事实上中央银行对于汇率的运用,未能参酌市面情形,造成了今日的错误……”

  边区银行的兑换牌价,犯了同样的错误,只受的损害不同罢了。法币购买力不固定,边币购买力也不固定,但涨落不同样或同时。法币高于边币时(即购买力比率变了而兑换比率没变),人以边币兑法币,反之则人以法币兑边币。总之是吃亏。而我们却满足于“金融不稳定在物价上,而稳定在边法币的比价上”的经不起考验的句子。

  “托谟告诉他母亲:正如凯绥所说的:一个人没有他自己的灵魂,却只有一个大灵魂的一片。‘那么你毋须挂念了。我是暗中周游在各地方——到处都有我,到处都可以找到我。凡是有饥饿的人们为要吃而斗争的地方,都有我在那里。凡是有警察打人的地方,都有我在那里。’如果凯绥的话是对的,那么当人们愤怒的时候,我们呼嚷声有着我。当饿着的孩子知道晚餐齐备的时候,他们的笑声里也有我。”(《愤怒的葡萄》,美国斯坦培克著,前引为“前言”,《解放社》九月十日)

  这是何等伟大的无产阶级集体主义的思想。

  去年中秋写了一首诗,颇有意思,不妨重抄一遍(略——编者注)。

  九月十二日阴

  上午参加座谈行知中学。

  下午参加西北局常会谈学习与报纸。

  作大月饼的朱元璋

  做个月饼大如国,做个月饼圆如月。皮如铁裹无比坚,馅是火球无比热。不许虫来蛀个孔,不许狗来咬个缺。岳飞不智元璋残,刘豫先诛世凯灭。和平民主要斗争,人民世纪重团结。划开重雾月中无,嘉岭山头歌不歇。

  九月十四日晴

  鄜县政府给边参议常驻会信:

  “本县第二届参议会通过之查租保佃案,已执行半年,颇得群众拥护。现寄上一份,请审查,看和边府法令有无抵触……”问边府,边府不知道,似乎县上已执行半年的法令,尚未呈报边府审核,这,颇有不合。

  把来案和边府租佃条例、地权条例、查减租指示对阅,觉得规定得还好:具体、明了、较进步。

  比如关于查租第二项:“在减租后地主长收之租额,经群众查出后,自四〇年算起,应如数退还佃户。”该县三九年开始减租,长收的从四〇年退起,很合理,可以补足边府查租指示未规定退租期从何时算起的忽略。第六项:“一、地主只出土地不管任何农具等者,其分额不得超过收获量十分之二;二、地主出土地并出一部分农具等者,其分额不得超过收获量十分之三;地主除出土地外并出全部肥料,供给食粮者,其分额不得超过收获量十分之四,佃户借地主粮食不得行息。”这比租佃条例第八、九、十条说的活租、伙种、安庄稼,要明了些。而租佃条例定的:活租,“出租人所得不得超过收获量百分之三十”;伙种,“出租人所得不得超过收获量百分之四十”;安庄稼,“出租人所得不得超过收获量百分之四十五”。虽说“不得超过”,可以低于,但很显然,农民是不愿有比较高额的规定的。又如关于保障佃权第五项:“佃户在地主土地上植活之树株,归佃户所有”;第六项:“经佃户劳力改变之土质地形(如旱地改修水地等),其改变部分,地主不能加租”;第七项:“地主对土地有所有权,但无权因减租阻止别人垦种,使之荒芜。”都是租佃条例上没有的。

  只有关于确定地权第二项:“土地面积超过地照亩数者,其超过部分概为官荒”,似不若地权条例草案第六条:“土地登记时,凡业主实有土地因未真确丈量,致超过去凭证所载者,经证明确非侵占他人土地或公地而又为自行经营者,得照实呈报登记,不予追究。”较为妥善。

  租佃条例、地权条例,虽说比较完善,恐仍有改的必要。

  法令指示,须要具体、明了,否则执行时可以这样又可以那样;要具体明了,必须先能掌握实际,否则越具体越易碰钉子。

  照租佃条例第六条,各县似可以制定单行减租法令,但必须在边府租佃条例所允许之内。边府条例已有的,不必再举,免执行时发生出入。如涉及须修改条例的,那可向边府提出意见,请求依法修改。

  九月十五日微晴

  草草地把去年乡选总结稿子看完。

  去年乡选的好,不只是自由地选、热烈地选(平均百分之八十七的选民投了票)、慎重地选(好人里挑好人),其伟大的成就在于选民广泛地检查了政府工作,训练了政府人员,直接平反了某些政府人员的错误处置,直接解决了一些存在很久的民间争执。这样一来,人民对参政(自己管理自己的事)的情绪与认识提高了,搞生产与文化的事起劲了,人与人间更亲密了,被批评的干部绝大部分变成很积极,认为比住几年学校还强。这样的选举,历史上没有过,在我们解放区也是空前,比任何一次选举还好。不过,要注意的:

  人民自己管理自己的事的能力表现出来了,但尚未成为恒久的力量。人民对自己管理自己的事的认识与兴趣提高了,但尚未成为习惯。这就在于我们这批被人民看中了(当选)的人,怎样一方面执行人民的委托,一方面继续听取人民的指示。乡代表会、县参议会、边参议会按期开,检查与指导工作;工作人员怎样培养群众观点与执行群众路线。要知道我们从非民主社会来的人,对民主的认识与方式是如何的不熟练,我们的潜意识里还存在着抵抗民主的某些渣滓。不是吗?选举之初,有些干部怕民主,怕放手,说:“太民主了,给人民惯下了病,给自己找下麻烦”;“有啥说啥,问题提得多了,解决不了怎办?”谁能道这些毛病已断了根不再发。

  其次,人民提出的问题,只二十八个县的统计有四万八千零七十八件,又十九个县的统计,提的三万一千一百八十五个问题中解决了二万六千六百三十七件,占百分之八十五点四。人民提的,多是该乡区具体的事和人,但谁都知道,乡区只是政务的实行者,上级政府才是一切设施之枢纽。李副主席说得对:人民批评区乡,即是批评边区政府,向区乡建议即是向边区政府建议。不是吗?揭发乡干部作风不民主、不谋虑、硬、拖的事实,上级机关中不也曾存在过吗?对土地、婚姻、合作社、自卫军、卫生……等工作的批评或建议,不都是上级考虑不周与应当接受的吗?因此,不论已未解决的问题,上级政府都要拿来研究,抽出规律,拟定办法,使工作更深入或大转变。否则,恐所谓解决不是真的解决,下次人民检查工作时,仍要提出。“人民的勤务员”要受责备了。

  绥德选举民歌:

  满坬的稻黍数呀数谁高,

  人里挑人数呀数谁好。

  盘算又盘算,商量又商量,

  把那选举的豆豆给那好人投。

  延安川口区五乡乡长报告:

  “……自去年打罢地(丈量地),实行农累税负担减轻……

  “过去好劳动,怕负担,种多报少,二流子怕检查,种少报多。……实行了农累税,大家知道照地的常年产量出公粮,恨不得把两垧种成三垧,把产量提得高高。溜崖拍畔,讲究农作法,操心积粪……”

  可见农累税的好处,我们必要改变现在的征公粮法。

  淳耀一区三乡:“今年(三十四年)本乡死去四十六人(其中小孩三十一人),而仅生十三个孩子,牲畜也死了牛十头、猪一百零三只,致人民不能安心生产。……这里人畜未分开住的还有七家。”“本乡文化落后,成人中识字的很少。东梁村六十四人中有四个识字的,房家山六十人中有两个识字的,陈家山五十二人中没有一个识 字 的 。”

  这说明,农民有了饭吃了,怎样迫切地需要文化。

  淳耀一区三乡:“本乡男多女少,客户光棍多,有一部分人男女关系较乱。”“庆阳买卖婚姻普遍存在,订婚彩礼常是二百万以上……”“公家禁止买卖婚姻,不光没禁止住,还和老百姓争着买。”

  这是一严重的社会问题,必须从各方面为之调整、改进。

  佃租问题的纠纷很多,可见封建势力并不是一击即溃,它们还在死力挣扎。

  个性服从共性,正当的个性的发展,分之为个性,合之则为共性。

  九月十六日微晴

  上午参加小组学习会。

  下午刘静宇同志来谈,余修、霍仲年同志来谈。

  往看篮球赛及延市基干自卫军授奖。

  九月十七日晴

  傍晚往迎王震同志于七里铺,王偕景范坐吉普车先到。

  某谈:民厅工作迟缓,同事中没有工作研究与意见交换,“都是漠漠然的”。有些事来了,上面不理,下面不能解决:推、拖,甚至欺骗,或要传达处不许进来。不久前一战争中毒瞎了眼的战士要求救济,住在抚恤委员会几个月,来找不得人,或不许进来,那天大发脾气,定要见林主席,许多人挡住,怕这样事都解决不了,弄到林主席那里不好看。才解决。厅长是知道的,但也不愿见。乡选中提的问题,他们整理了一本,送把厅长,找不见了。

  前几天和黄静波同志谈到几个问题:

  “不派会计来,没法子搞账。”“旧式账还懂得点子,马马虎虎,新式账一满解不下”,许多做生产和供给工作的同志这样说。做生产和供给工作同志的计划,依靠于会盘算,而盘算又依靠于账簿。如果账簿看不懂——负这件事情责任的人都看不懂,旁人自然更看不懂。那么,要他会计划,会盘算就很难办到,就是能办到的人,也会因此而办不到。新式簿记固然好,但在我们较简单的事业,是否定要用它?不用,有何害处?这问题要在实际中去找答复。帐簿的目的,一在于明白,二在于易查,明白是说:收的付的,如何收的如何付的,都写得清清楚楚;易查,只要认得字,能打珠算,稍为有点心计的人,都一查就得。新也好,旧也好,新旧杂用也好,不合这目的的簿记,我们不要,因为没有用。若故意要用一套,似乎神秘而又不大高明的簿记,把实际经验隔离开来,使一些同志茫茫然、头痛,很可不必。

  各机关部队对财厅的预决算是有的,但只写对财厅领的部分。实际各机关部队的收支,半数或过半数来自自己生产,不上预算,也不上决算。那末,这预决算是假的,应付财厅的。如果说要在预决算上要防止浪费贪污,那财厅发下的本来就不及需要的半数,有何浪费贪污之可言。但谈到实际收支,不仅财厅无从考核,该机关部队亦因没有预决算,自己也有点茫然。我们的预决算制须改变,要包括生产收入和要财厅给付的两部分,大公的家务与小公的家务都有考核和能考核,家务才能日向上涨。

  保管,过去做得还好,但主要依靠于保管人员的品质,和一般的革命纪律;保管制度并未明白地建立起来。近来已发生不少毛病,拿粮食说罢,不少仓库账上的数和实存不合,甚至差得很大。追问起来:有挪移的,有损耗的,也有贪污的,而追还又颇不易;个别管钱的人,报告失窃,失的数目并不小。奇怪的是保管者自问没有贪污,可以对得住人;而人家亦原谅他没有贪污,不去责备。我说这样下去,你这财政厅长,有点不易做。

  这次二科长会议,除已排定的议程外,上列问题,也应该议过办法才对。

  今日《解放日报》开始登我的案头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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