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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八月(2)


  八月十六日晴

  早晨,开支部会,批评一些生活上不好的现象。

  访省党部马、田二人不遇。

  致电周、叶。

  夜八时半,往会贺,谈至十二时才归。实际问题大部无具体回答。贺的观点:对军队整理恐引起误会,此时不欲有表示,俟有一部出战时才谈;国共应划疆而工作,怎样划法说不出来,似乎是把政党看作政权一样;怀疑共党有国际因素,因而合作中总不免有磨擦,说欧洲法、西班牙的合作有其国情不同;怀疑现在统一战线仍是人民阵线,推蒋为领袖是勉强的;怀疑共党群众运动依靠分地,不分地了,共党也会无大办法;对此间政治主张的明朗化,因南京无明白表示,尚非其时。因为有这些观点的差异,所以具体工作仍无法得到结论。

  八月十七日晴

  自延安出发到兰州,今天恰一月了。

  贺对政治知道一些,但不知辩证的去考察事务,常常截去片段看成全体,又未能精细去了解事物真相,所以不免做出错的结论。

  上午往乡村师范访蒲敏政校长。蒲是老法,但其言论不含老法臭味。他指县的国民党员已成为民众愤恨的东西,和官吏没有分别。他说现代教育不适用,赞成苏区学校与社会合一的教育方针。虽浅也不要紧。

  “速战速决”的不可能,除开战问题外,尚有:一、交战国因为存亡所系,不能不力战到底;二、战时投机者层,以战争为“可惊的营利的买卖”,如果速决,那他们鼓动战争为没有意义了。

  今日报载,日寇在沪杭仍是失利,飞机击落十余架,南口有日寇被歼五千之说。

  八月十八日晴

  上海战役:

  十三日晨九时,日军突由宝山路、天通巷路一带,向我挑衅。江湾路、老靶子路、北四川路同时发生战事。下午战重起,我军占领八字桥、中兴路桥。

  十四日,在杭州北广德方面,击落六架毁四架。十五日在杭州击落七架;在南京击落六架;在扬州击落二架;句容击落四架;共计击落二十五架。木更泮航空队毁过半(中央),我亦殉难四员。

  十四日,我占领水电路,日船炮击虬江码头。

  十五日,我军占日海军俱乐部,日机飞南昌投弹。

  十六日,在句容等地击落敌机八架,击毁出云旗舰,占领虬口公园。

  十七日,我军包围裕丰与天康间的发电厂——日军司令部。

  致电周、叶。

  会九十七师韩副师长,交涉要回干部五人。称查明交还。韩(武人)谈话似诚恳。

  会九十七师政训主任董仲篪。董宁乡人,大革命时他还是学生。他承认国民党的堕落。董年青,似未染官僚气。他说当来我处详谈。

  甘肃《民国日报》副刊《甘肃青年》,今日论文有“共匪”以及视“共匪”者如日本,要认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等语。当函贺,请其查核纠正。

  八月十九日昨夜微雨

  气候转凉。晨五时半起,房东家雀牌声尚未停。房东马姓,为前镇守使马麟家(14),除吃瓜、打牌外,似无所事。

  前寄敦秀《望江南》数阕,忆记于下:

  家乡好,屋小入山深。河里水清堪洗脚,门前树大好遮荫,六月冷冰冰。

  家乡好,吃得十分香。腊肉干鱼煎豆腐,细菜甜酒嫩盐姜,榨菜打清汤。

  家乡好,一个老婆婆。园里栽蔬兼扯草,庭前扫地又烧锅,喂只大肥猪。

  家乡好,时序快如风。两岁笠儿能写信,张胡子已做公公,多少个儿童。

  家乡好,何日整归鞭。革命已成容我□,田园无恙赖妻贤,过过太平年。

  春初因未得家信,词询谷谦。调寄《菩萨蛮》:

  堤柳庭篁永苍碧,勺园双井都陈迹。卌载记依稀,远游人未归。未必便桑海,只愁颜色改。梦魂幻耶真,驰书问比邻。

  今春第一次发家信,代之以诗:

  冷冷关中月,飕飕塞上风。

  星霜忽十易,云山犹万重。

  忆昔少壮时,春出归必冬。

  蹉跎三十载,汝妪我已翁。

  谓有敝庐在,偃息相与终。

  讵知遭世变,地坼复天倾。

  取义希往哲,随波逐时英。

  遂尔从兹逝,如鸿入冥濛。

  音书久断绝,生死不可踪。

  累汝苦思念,暮暮复晨晨。

  累汝御强暴,一夕或数惊。

  累汝家计重,荆棘苦支撑。

  遥知鬓发改,不复旧时容。

  我行山川异,南北又西东。

  徒手出蛟窟,挥鞭入蚕丛。

  血凝万里碧,日现一轮红。

  容留暮齿在,行见九州同。

  经历难申述,朱颜不再逢。

  双瞳幸未眊,左耳似未聋。

  家乡时入梦,风景依稀中。

  园韭绿如缛,庭松苍似龙。

  稚子已逾冠,雏孙正应门。

  别离何足惜,贵不负初衷。

  国破家宁在,貌衰心尚童。

  偶因朔风便,一纸当告存。

  高、蔡(15)来信说,甘州已有我党临时支部,内有女的王定国、徐世淑,已在医院。

  得知徐老生日,寿特立六十:

  (一)

  六十人称老,未能老此翁。

  三冬恒御褐,万里不须邛。

  金石坚能破,荆榛塞已通。

  高标能起俗,无复懦顽风。

  (二)

  叛道斯为道,非儒乃是儒。

  冲开重叠网,探得久潜珠。

  坏是成之始,行非学有余。

  坐言斯起作,曾不缓须臾。

  (三)

  独辟名山业,慈祥号外婆。

  友朋为助少,寒畯及门多。

  海纵由涓滴,山须赖斧柯。

  翻然从此逝,未惜鬓毛皤。

  (四)

  风雪江皋夜,残灯话病时。

  良朋三四聚,缇骑傍窗驰。

  呻罢谈逾纵,思深心更夷。

  隐忧如启圣,应念此时期。

  (五)

  漠漠沮洳地,峨峨暴冻冈。

  是谁皆束腹,赠我竞倾囊。

  攀石如猿上,趋蓬似鸟藏。

  衣冠自缝缀,莫怪太郎当。

  (六)

  莫谓成功晚,惟须见道真。

  凋零伤旧侣,矍铄有斯人。

  相约加餐饭,随群就列陈。

  开筵梅雪里,同醉一杯春。

  今年苏区放赈,不要查账、放赈委员,所虑的不是惠不及民,而是怕患平均主义,又不能以少数赈款收到最大的救济效率,因此益感觉到民主革命的重要。

  归绥发现“一心堂”邪教,煽动人卖田地,带款去天津日租界朝老父老母,说“我们卖,你们笑,你们卖时没人要。”他们的记号为“蓄发”。记得几个月前,有一传儒释道三教的到延安,经徐老拒绝,似乎就是这东西。当时疑其有汉奸作用,果然。

  八月二十日阴

  晨,致信贺:

  ……阅此间报纸,及与一些人士接谈,忠愤笃实胜似东南,惟不免有一弱点,即一、不很了解每一事件的实际情况,或不知道怎样去了解;二、不能联结每一事件之纵的横的关系,常常截去片段以为论断。因此,不是茫茫然感觉没有出路,就是武断的得出某种程度的错误结论,这在救亡运动紧迫的今日,不能不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为救济此弊,我以为党政军学应倡导一种研究的作风,比如省府吧,可成立研究会——问题研究会或政治研究会,科员以上都须参加,每周开会一次,指定对此问题有素养的同志做报告,与会同志均得自由发表意见,不要轻易做出结论,越有论争越好。这样,只要一个时期,同志们的政治兴味自然高了,见解也自然深刻了。

  在教职员中,在学生中,尤其是党部中应如此做。

  干部不能从天空掉下,也不能专靠教室里养成。正在做事的人,同时又进行研究,其进步比任何为快。

  昨日我军占岳州路、昆明路,敌困在黄浦江边。英提议中日两国兵退出上海。记得“一二八”之役,日援军未到,由领团提议停战三日,这回我们不要上当了。

  南口日寇大败,大沽到日援舰二十艘,大战还在将来。昨日京皖各地,击落日机四架。(以下缺——编者注)

  录前给贺信:

  一、日寇灭亡中国之夙定计划,逐步实现平津、察北继东北而沦亡。今后必直捣绥宁,形成西北包围之局,甘、新、青、宁危在眉睫。吾人鉴于华北问题之因循苟安,任其蚕食,则对于今日西北之现状,不能不为栗栗以惧也。日寇兵力虽较我强,然其他条件皆我优而彼绌,本非不可以战也,只以国是未定,自蹈于危,今幸和平统一已告成功,开放言论,保护民运,彻底抗战载在中央党部训令及蒋委员长之宣言中,阶下囚之爱国君子亦已登之廊庙,用其所长,中枢有翻然之图,四海抱来苏之望,唯是巨盗临门,到处有朝不保夕之虑,而见兔顾犬,随时有缓不济急之虑。觉哉愚见,窃谓今日之大患,尚不在日寇之凶强,而在吾人抗战决心之不足。芦沟变起,国内实力派之敌忾不及西安讨逆之奋张。民运虽解放,而不免怀疑;外交虽转变,而未能立决。内蒙已矣,回疆又危,尚无积极之民族政策,敌人侵我按日计程,吾人改政弥月不足,全国人士焦急万分。甘肃为西北国防中心,当日寇西进之冲,而管领军符者正为我全局在胸,老成谋国之主席,受中枢之重托,系全国之安危,伟谋硕划,自在意中……

  二、甘、宁、新、青等省之切实合作。甘、宁、新、青情形颇为复杂,军政建设尚属初步。甘省居于领导地位,谓宜于中央国防会议之后,召集西北各省之国防会议,本中央既定方针,如军事之如何整理也,交通之如何建设也,民运之如何扶植也,民族政策、外交政策之如何确立也,民生问题、经济问题之如何改善也。大刀阔斧,壁垒一新,始能应付猝至之外祸。具体事实如设立中央军分校,培养抗日救国之中坚人才。甘新铁路虽难即成,而汽车路必须推至哈密。新疆年来虽有隔阂,然据××所知,其拥护中央与蒋委员长,全省一致反日运动,极为高涨,且可为国人告者。新疆实全无赤化之嫌,论者以其与苏联接近而疑之,然此非深知苏联政策者之言也。至于红军经年为合作奋斗,毛主席、朱总司令诸将领皆当世之英雄,愿以十分诚意参加西北诸省之救亡合作,而惟××之马首是瞻,尤为××之所可保证者。

  三、民众运动与组织之根本改善。孙中山先生手定临时约法规定: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之自由,不受任何限制,国民会议力主各非法之民众团体参加,十一年十二年对农运训令,允许农民有自卫武装之权,其以唤起民众为求得中国平等自由之基本条件之一载在遗嘱,此固本无可疑者,然而征之近事,察北民军、平津沿线便衣队,已继东北义军而起,但在数月以前,苟有以民众武装起义之说者,则未有不以为大逆不道。大公报记者长江视察战区,谓二十九军之救护运输侦察,无不惟当地民众是赖。然而不久以前,学生下乡之宣传队,不受水龙大刀待遇,即被押解回。仇者快意,亲者痛心,覆辙在前,岂容重蹈。西北民运,自主席莅任后,大有进展,然而不放心者尚大有其人,是宜从根本上加以纠正。所谓虑人操纵民运,及民运为力无多之说,类皆捉影捕风,不合真理。为训练民运人材计,学校教育应以国难为中心,而且须求得理论与行动一致,于实际运动中增进学生才识。为发扬并领导民运计,开放言论,输进先进报纸杂志尤为必需。西北民运仅解放还不足,必须诱导奖进之。不在防其错误,而在防其不能急起直追。此西北民运之与东南稍异者。(下略)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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