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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她故意在讲骗话,过了一会她坦白告诉大家:

  “那是三个月了呢!你们还看不出?”

  菱芝嫂在她肚皮上摸了一下,她邪昵地浅浅地笑了:

  “真没出息,整夜尽搂着男人睡吧?”

  “谁说?你们新媳妇,才那样。”

  “新媳妇……?哼!倒不见得!”

  “像我们都老了!那不算一回事啦,你们年青,那才了不得哪!小丈夫才会新鲜哩!”

  每个人为了言词的引诱,都在幻想着自己,每个人都有些心跳;或是每个人的脸都发烧。就连没出嫁的五姑姑都感着神秘而不安了!她羞羞迷迷地经过厨房回家去了!只留下妇人们在一起,她们言调更无边际了!王婆也加入这一群妇人的队伍,她却不说什么,只是帮助着笑。

  在乡村永久不晓得,永久体验不到灵魂,只有物质来充实她们。

  李二婶子小声问菱芝嫂;其实小声人们听得更清!

  菱芝嫂她毕竟是新嫁娘,她猛然羞着了!不能开口。李二婶子的奶子颤动着,用手去推动菱芝嫂:

  “说呀!你们年青,每夜要有那事吧?”

  在这样的当儿,二里半的婆子进来了!二婶子推撞菱芝嫂一下:

  “你快问问她!”

  那个傻婆娘一向说话是有头无尾:

  “十多回。”

  全屋人都笑得流着眼泪了!孩子从母亲的怀中起来,大声的哭号。

  李二婶子静默一会,她站起来说:

  “月英要吃咸黄瓜,我还忘了,我是来拿黄瓜。”

  李二婶子,拿了黄瓜走了,王婆去烧晚饭,别人也陆续着回家了。王婆自己在厨房里炸鱼。为了烟,房中也不觉得寂寞。

  鱼摆在桌子上,平儿也不回来,平儿的爹爹也不回来,暗色的光中王婆自己吃饭,热气作伴着她。

  月英是打鱼村最美丽的女人。她家也最贫穷,和李二婶子隔壁住着。她是如此温和,从不听她高声笑过,或是高声吵嚷。生就的一对多情的眼睛,每个人接触她的眼光,好比落到绵绒中那样愉快和温暖。

  可是现在那完全消失了!每夜李二婶子听到隔壁惨厉的哭声;十二月严寒的夜,隔壁的哼声愈见沉重了!

  山上的雪被风吹着像埋蔽这傍山的小房似的。大树号叫,风雪向小房遮蒙下来。一株山边斜歪着的大树,倒折下来。寒月怕被一切声音扑碎似的,退缩到天边去了!这时候隔壁透出来的声音,更哀楚。

  “你……你给我一点水吧!我渴死了!”

  声音弱得柔惨欲断似的:

  “嘴干死了!……把水碗给我呀!”

  一个短时间内仍没有响应,于是孱弱哀楚的小响不再作了!啜泣着,哼着,隔壁像是听到她流泪一般,滴滴点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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