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革命低落吗？|瞿秋白

中国革命低落吗？

　　（一九二八年二月十五日）

　　广州暴动失败之后，有些人以为这是中国革命的一个结束：虽然革命内容进到更高的阶段，但是革命形势却低落下去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长期斗争，结果是无产阶级失败了。这种论调显然与事实不符。

　　第一，广州暴动之后，国民党的豪绅资产阶级统治更加分崩离析，军阀的混战更加要扩大。南京最近所开的国民党会议[1]，议决广州、开封、太原、武汉设立四个政治分会，企图用这种瓜分政策，暂时稳定军阀的割据局面。但是，事实上南京会议是蒋派包办的，武汉、上海、广州三大中心城市，仍旧在桂系手中。蒋派与桂系军阀的战争正在酝酿着。这些主要城市的暂时没有战争，正是两大军阀拼命压榨民众，增加税捐，帮助资本家进攻工人，总而言之，是他们要准备战争，而施行极残酷严重的白色恐怖。如此情形之下，大城市的工人阶级极广大的斗争和罢工，自然还不能爆发出来。可是，同时工人群众的零星斗争仍旧是不断的冲破他们的压迫，而时时继续着起来。工人群众不但没有感觉到另有一种改良生活的道路，而日渐离散革命的战线，恰恰相反，群众正在这种异常艰苦的斗争之中，日渐团结自己的力量，更多更广大的群众集合到共产党旗帜之下。

　　第二，广州暴动之后，不断的军阀战争，正在广东、湖南、河南、山东、福建等等省份大大的发展起来，这是许多杂色军队的小军阀的战争，亦就是桂系与蒋派间接的战争。这些战争，如东江方面的战争，江西、广东边境的战争，湖南省内的战争，鄂西的战争，以及河南南境的混战，——都是一般豪绅政权崩溃的现象。农民暴动的事实，差不多每天的报纸上都可以看见。农民群众感觉到这些军阀力量的动摇，而自己奋起斗争。最近，广东的北江南路与海南岛都有很大的农民暴动的发展。东江海陆丰邻近各县的农民大暴动。江西万安、遂川等四县也已经成立苏维埃政府。湖北的当阳、应山、黄冈、黄陂以及鄂南，差不多全部都在农民暴动之中。河南信阳、四望山一带的农民斗争，也是非常剧烈。江苏的无锡、江阴仍旧有农民斗争的消息，江北淮安、泗阳也已经有几万农民群众起来。南部中国已经有五个苏维埃区域：海陆丰，海南岛，广东南路及北江，江西的遂川、万安（最近的上海报已经说海南岛的海口——主要城市，已经有工农联合暴动起来）。

　　同时，四川、河南、直隶、山东、东三省，普遍的有红枪会、天门会、大刀会的骚动。他们虽在小豪绅的领导之下，但是始终是一般民众普遍的反对军阀战争的表示。他们的领袖固然是妥协动摇与迷信，但是最近枪会群众已经进一步开始反对这种领袖。例如河南红枪会中分化出“光蛋会”反对枪会首领。这些自发的农民暴动正在要求正确的领导与组织。

　　许多乡村之中农民群众自己开始寻找共产党。

　　第三，广州暴动之后，开始兵士的参加革命。广东三水、广宁等处民团的团丁与兵士，都自动的脱离地主而归到农民方面来。陈铭枢、张发奎、钱大钧等在东江战争的时候，不敢侵犯海陆丰，恐怕他们自己的兵士要受农民的影响而倒戈。海南岛文昌县驻兵一排携带步枪四十余支归到西边各县的农民方面来。最近江西农民暴动区域，有整连的兵士投到农民方面来。湖南极多量的本省兵士（李品仙、何键、刘兴、程潜的军队），都因为战祸及欠饷的关系，异常的不安。他们之中有许多是从前农民协会会员，他们等待着自己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一般兵士的骚动与倒戈，已经时常听见。

　　总之，从这些情形看起来，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之中，是资产阶级占了最终的胜利吗？不是的。固然，军阀、豪绅、资产阶级能够用强暴的武力摧残广州的苏维埃。然而，他们对于一般群众的影响，只在日益衰落，而共产党——无产阶级政党，对于工农、兵士的影响却在日益增高。

　　中国资产阶级自己的经济、政治都是没有出路，他不能实行丝毫改良政策，他不能稳定自己的统治。他有些地方甚至反对自己的政府——国民党的政府。他内部分成许多派，自相冲突，自相矛盾：甲派抓住国民党及政府，乙派便反对他。全国的金融经济是普遍的崩溃。因此，资产阶级一方面要“雇用”国民党新军阀做压迫工农革命的刽子手，别方面他的经济能力又负担不起。因此，军阀内部不能不互相吞噬，互争自己军队的生存。因此，资产阶级与国民党政府或奉鲁军阀政府又不能不冲突。如此的局面之下，就是一般小资产阶级的群众也开始反对国民党。那就更不用说对于工农的改良政策了！

　　中国革命无疑的是在高涨。问题只在革命领导者的无产阶级政党的组织力量。固然，白色恐怖摧残我们的力量，但是伟大的艰苦的斗争之中，共产党的力量和群众的基础是在生长起来。革命虽然是高涨，那么，政治的总路线——发动群众斗争，准备武装暴动夺取政权，建立工农兵士贫民苏维埃的总策略——无论如何是不能不明确的规定，做一切工作的切近目标的。而且只有在这种总策略之下，领导工人去反抗资本家进攻，领导农民、兵士的斗争，尽量发动群众，才能在组织上巩固团结革命的力量——共产党及一般群众组织。只有在这种群众斗争的过程中，建立起真正无产阶级的布尔塞维克的群众的党，不受任何小资产阶级机会主义的侵蚀和犹豫动摇的领导的党，然后才能保障革命的胜利。中国共产党的任务，便在于努力去领导组织群众的斗争，使各区域的斗争能汇合起来而不散漫，使工人、农民、兵士的三大革命力量能够结合起来。要达到这一目的，也就只有坚决的认定革命高涨中武装暴动夺取政权的总策略。

　　原载1928年2月20日《布尔塞维克》第18期

　　未署名

　　注释

　　[1]指1928年2月2日至7日在南京召开的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会议通过《政治委员会改组案》、《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组织法》、《整理各地党务决议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组织大纲》、《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组织大纲》、《宁汉双方决议案审查案》等决议案，并发表宣言，选出中央执行委员36人，中央监察委员12人。全会还通过《为集中革命势力限期完成北伐案》，决定一致北伐。通过这次会议，实现了国民党的暂时统一，蒋介石掌握了国民党的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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