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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社会运动中共产主义派之发展史


  世界社会运动中共产主义派之发展史(1)——世界共产党与世界总工会(一九二二年六月)

  此篇为我所著《俄罗斯革命论》中之一篇,原题为《世界革命之先驱》。那部《俄罗斯革命论》,本是秋白集所作关于十月革命的各方面之论文而成。他的体裁,是社会科学的论文,琐屑的史实不载。所以本篇也是如此。所述至共产国际第三次世界大会止(一九二一年)。

  一、第三国际(世界共产党)

  社会革命,决不能不是国际的,当乌托邦社会主义之时期过后,科学社会主义方兴,劳工运动即成政治上的力量,——那时就已经有社会党国际主义的组织。一八四〇年国际无产阶级初次得此联合组织之觉悟,——马克思就创立共产主义联合会;一八四七年马克思、昂格士[1]受此联合会之委托,遂起草共产党宣言书,于是“各国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呼声,乃出现于神圣同盟统治之下的欧洲。然而因为一八四八年欧洲各国革命之失败,反动潮流汹涌,共产主义联合会竟没能正式成立。直至一八六〇年,英德法工人运动的元气才恢复过来,更觉与资本主义奋斗,非联合不可。于是一八六四年国际劳工协会(Die Intensutionale Arbeiter-association[2])遂成立于伦敦——是为第一国际(2)。劳工社会党之党纲策略,能根据于科学的社会主义自此始。每年大会之上举出所谓总会(General Censeil[3])以任执行。马克思为其领袖;后来因各国经济现象之不同,国际之内自起分裂现象。——巴枯宁派之无政府主义者,法意等罗马民族的代表最多,都反对国际内部之集权者的组织;等到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La Commune de Paris)革命失败,于是第一国际亦随之瓦解。然此“国际组织”之宗旨已经借此深种于劳工运动之中;“取得政权”之党纲,更成社会党之标帜。

  第一国际正式宣告解散于一八七三年。嗣后十四年中,国际组织虽中断,而各国劳工运动益觉政党组织之必要,先后继起,组织各国国内的社会民主党(Social-democrates),一八八九年为国际劳工“五一运动”之创始,遂于巴黎复联合各国社会民主党而成第二国际。第二国际的组织,根本上已略失第一国际之遗意:——各国社会民主党内部的行动,国际绝不过问;三年开会一次,所讨论者只有大政政纲,议决案可以不必完全遵守,因此仅成一互通消息的机关,而不能负世界革命先驱之责。虽然,在第二国际最初几年,社会主义的精神尚未全失,而且国际间联络之关键,因有此“机体”,始终日跻完美,——总算是第二国际的功绩。

  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欧战之始,第二国际助战的态度突然明白表示,即此自己宣告死刑。各国社会民主党,受资产阶级的传染,却中了莎凡主义(chauvinism)[4]的杨梅毒。法国社会民主党可以公然在战场上枪击德国无产阶级,还有何“国际”可言!直到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世界的工人阶级才渐渐从“地底下”听见殷殷的雷声,——大梦沉沉,至此方警醒。从此乃能日渐暴露第二国际的妥协政策及其卖阶级之罪状。世界无产阶级的先锋,俄国的布尔塞维克,自当急起直追,立革命怒潮中之灯塔,——第三国际遂成立于一九一九年三月。

  共产国际(3)与俄罗斯革命之意义相切相关。请一论其成立之经过,及其在世界革命中之价值。共产国际之发展可分为四时期:第一期约自第二国际之臻美华德会议(4),至一九一七年俄罗斯革命;第二期自一九一七年末经一九一八年俄罗斯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通告书,以至于一九一九年初共产国际第一次大会之前;第三期,自第一次大会至第二次大会;第四期,第二次大会至第三次大会。

  自臻美华德至俄罗斯革命之一期,可以称之谓共产国际胚胎期。当时最重要的职任,仅在于树立思想上之新流派。全欧正溺于帝国主义战争之沉梦中(臻美华德会议召集于一九一五年九月间),虽有孤鹤的唳声,只埋没于枪林硫雾里,很不容易“闻于九皋”[5]。所以组织上的问题,仅仅略为提及而已。一九一四年十月末,俄国布尔塞维克党,已在中央机关提出“第三国际”的口号,然而独力周旋,殊无回响。当时列宁论“社会国际之地位及职任”,就说“第二国际已经死灭,纯为机会主义所吞蚀。推翻机会主义!预祝第三国际万岁!第三国际应当力除机会主义之耻辱。……第二国际总算尽了他一分天责,——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资本主义进步最速,奴隶制度残忍最极的‘武装和平’时代,聊且为无产阶级群众组织之筹备而已。第三国际之职任,则当在组织无产阶级之伟力,以侵袭资本主义政府,以实行国内战争,反对各国资产阶级,而求取得政权,进于社会主义的胜利”。

  同年十一月季诺维叶夫(Zinovieff)[6]之论文《反对流行病》中,亦谓“现今帝国主义战争期间,除‘变帝国战争为国内战争’外无话可说。我们应当树立国内战争的旗帜。真能名称其实的国际,唯以此标帜方能复活,否则落胎即死。我们的职任,即在于筹备战斗力,自就训练,亦即以训练工人群众,——于此国内战争之标帜下,不胜则败,不生则死。”(见中央机关报)

  单从当时第三国际建议者之政策看来,——在臻美华德会议一年之前,已见俄国多数派反抗欧战之热烈。当一九一四年欧战爆发时,欧洲各国社会党醉心于机会主义,盲目的爱国主义,第二国际实际上已经绝不存在,自当有一新国际起而代之。俄国社会民主党多数派的论点,赞成的当然非常之少。一九一五年召集臻美华德会议,“左派”即提出一草案:“国会中之社会党议员,应对战费案投反对票;资产阶级政府中之社会党阁员,应即辞职;当在议会中竭力攻击帝国主义的战争;当在机关报上暴露此次战争之反乎社会主义,——有公开的社会党机关报最好,如其没有,亦可以在秘密的机关报上宣传。城市中当举行示威运动,反对政府。战场中当宣传无产阶级的团结。当辅助经济的罢工,如有良好机会,立即变之为政治的罢工。非阶级间的和平,乃国内的战争。”臻美华德会议竟否决此一议案。当时到会的,已经都是第二国际中之“国际主义派”,然而正式的议决案中仍言:“无论如何,臻美华德会议,决非为引起分裂,重建新国际而设。”诚然不错,当时的时势还很混淆,要彻底扫清官僚的社会民主党,自非易事。列席的各派社会党仍旧非常之“客气”,谁也不敢说人一句坏话。至于第二国际之“非国际主义派”——社会爱国派,更不必说,既不肯到臻美华德,还在伦敦自开会议,他们所决议的议案,正中当时英法资本家的心怀。此种局面实际上不分裂而自分裂,无产阶级革命之重任,固非客气所能了事。

  “臻美华德左派”从此渐渐巩固团结,至一九一六年在经塔尔城(Kiutal)[7]开会议时左派势力已甚大。俄国二月革命之后,革命党之亡命于外的,都还程归国;俄国之多数派与法、德、瑞士、瑞典等国劳工运动中之左派,曾开临别会议,实际上却成第三国际之筹备会。一九一七年春,第三国际之呼声,独在俄国渐得同情。第三国际在胚胎中已与俄罗斯革命有密切关系。俄国十月革命胜利,而第三国际诞生;此革命之地位愈稳固,世界各国第三国际派之影响亦愈广。

  十月革命既成,已入第二期,当着手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遂致通函于德“斯巴达克派”(5)及奥国共产派,时在一九一八年之末,此通函之动因,乃由于英国劳动党有于一九一九年一月六日召集国际会议之说。俄国一面拒绝到会,一面通函德奥。当在一九一七年时,第二国际之斯托克霍摩会议(Stokholm)[8],俄国多数派已经严拒参加。此等会议,充满了“社会爱国主义”的空气,有什么意思,所以布尔塞维克大声疾呼,努力反对。然而一九一八年时,此第三国际派尚寥若晨星,只有俄国、芬兰、埃史笃尼亚[9]、理德瓦[10]、白俄、乌克兰、波兰、荷兰诸国之共产党;此外还有瑞典、瑞士、意大利一部分的社会党,英国之马克林(Mac Laine)[11]、法国之禄利沃(Loriot)[12]、美国之德白斯(Debs)[13]诸人,及德奥共产派,——如是而已。

  一九一九年一月二十四日俄国共产党就正式建议,请各国共产主义者召集第一次的共产国际大会。此一延请书后,签名的发起人,不过如上述各派,添上一美国劳工社会党及一匈加利共产党;此外更加入巴尔干社会民主联盟。人数虽少,然从此之后,“赞成第三国际”之呼声,一日响一日。德奥皇室颠覆,柏林斯巴达克派第一次向资产阶级宣战,欧洲各国革命潮流汹涌,怒涛高涨,看来必将冲倒旧社会民主党的朽屋,然可惜“思想”之入群众未深,组织的能量未足,竟不料德国社会民主党变成反革命的动力。德国一资产阶级的学者菲斯德尔(Rechard Fester)所著《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九年之国际》,曾谓:“德国社会民主派固然未能阻止德意志革命,然却能挫钝此革命之锋芒,并组成反对布尔塞维克主义的力量”,——他著书正在柏林斯巴达克派失败之后。足见旧社会民主党之“勋劳”。一九一九年三月,开共产国际成立大会于圣彼得城,到会代表人数并不多,而且第一次大会适成其为宣告成立的盛举。俄国通函中所表明之十二“题纲”(Thèscs),完全通过,而“宗旨与策略”乃定。

  第一次大会至第二次大会之间,一九一九——一九二〇年,共产国际突然发展,非常之迅速。全世界劳工运动怒潮澎湃,是帝国主义战争后之第一巨波,共产国际大得工人群众同情,赤浪横空亦卷入各国旧社会党。因此“中央派”的首领也有许多渗入共产国际。一九二〇年之春夏,社会党之中央派里,不少受群众之骚动为环境所迫的首领,想到“中央派与左派联络”的意思。共产国际第二次大会上,遂发现中央派的代表,如美国社会党之类。共产国际之中不免发生“中央主义”的传染病,却是一种危险。中央派蜂涌蚁聚,几视共产国际为时髦。当时共产国际的执行委员会在莫斯科,受各国封锁,外间以讹传讹,不知真相。中央派的代表,暗中“祝祷”愿第三国际变成第二国际式的组织。譬如意大利中央派的首领莫狄黎雅尼(Modigliani)[14],他宣言愿加入共产国际时,却说:“为什么不进第三国际呢!这又没有什么重大的责任。每三个月寄一明信片到共产国际中央机关去,又不是什么难事。”共产国际既见此种危险,为自保起见,不得不有相当的办法。于是共决《加入第三国际之二十一条件》。向右的危险既除,向左又生枝节。第二次大会时,德国已有二共产党,(一)德意志统一共产党,(二)德意志共产工党;所谓“工党”乃有无政府的倾向。共产国际当即努力矫正此等伪“左”派的逆流。然仍竭诚吸引到真革命的工团主义派,如美国之“世界工业工人会”(I.W.W.)等。

  一九二〇年——一九二一年,即第二次大会与第三次大会之间,欧洲劳工运动渐趋静息。资产阶级政权乃渐得稳定,似有出险之象,社会民主党亦借此而得重整羽毛。一九二〇年二月时,第二国际在倍恩(Bern)[15]开欧战后第一次会议,总算是死灵复活;同年七月第二国际派见职工运动之潮势与之迕逆,急欲贯彻其妥协政策,蒙蔽工人阶级,乃联合世界职工联合会而成所谓“国际职工联盟”于亚摩斯德丹(Amsterdam)[16],——是为亚摩斯德丹的黄色职工国际;到一九二〇年时革命怒潮竟未能涌入帝国主义的港口,——况且一切改良派中央派又从而为之壅塞涯岸呢!至第三次大会,而共产国际内部组织完备,已无内生蠹蚀之虞,更以向“群众间去”为口号而组织职工运动;同时各国的幼稚的共产党亦能积极整备组织。第三四期共产国际之发展方向乃在于此,——至今已成一世界政治生活中之伟大动力;人类历史的新世纪中,共产国际必当处一相当的位置呵。

  据第三次大会后的统计,世界各国几无一国无共产党的势力;集于共产国际旗帜之下者,共有五十一共产党,加以少年共产国际,全球有组织的共产主义者约共二百八十余万人。

  二、赤色职工国际(世界总工会)

  欧战破坏世界经济,巴黎的分赃和会又从而火上加油,播种不少恶种子。人类文化的希望只在世界劳动阶级。可惜劳工运动中了爱国主义的毒,内部受伤,无暇旁顾,于是陷全球于新战争的危险。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只能略示朕兆,此中的缘由,还不尽在职工运动旧政策之谬误,战前社会主义政党与职工联合会的关系不得其当,——大军与参谋部自相隔膜,如何能作战呢?所以职工联合之国际组织,于欧战之后,应对付华盛顿之“劳资协议”,乃有一日不可缓之势;而社会党之于工会,更有重新审定相当关系之必要。

  欧战没有促起世界革命,侥幸在于工人组织之弱,社会党战斗力之不足而已。然而欧战始终促起无产阶级的觉悟,为世界革命作进一步的训练。我们只看,战前世界职工联合会会员总数不过九百万人,至一九二〇年中已达二千万人。虽然,数量固然增多,而革命性的联合,较之共产党未免迟缓。第二国际虽宣告破产,仍旧想把持职工运动,而创所谓亚摩斯德丹国际。此等联合组织不但无益于劳工革命运动,反一变而为反动潮流,“宣传阶级间的协作”。——自然非有革命的国际工人组织与之对待不可。

  职工运动之国际联合,早已有动机。十月革命之前,俄国职工联合会就有此提议,时在一九一七年六月。一九一八年全俄职工第一次大会,曾有一议决案通告世界,而爱国派的社会党终不愿与“洪水猛兽”的布尔塞维克派接洽,所以没有能开得成会。等到华盛顿的“劳资协议会”时(一九一九年十月),俄国全国工会中央总会又诚恳忠告世界的无产阶级:“帝国主义或社会主义;资产阶级独裁制或无产阶级裁独制;国际联盟或第三国际;——‘黄金的中心’是没有的,亦不能有。”此一通告书已经大有回响,然而没有剧烈的阶级斗争,没有尝着阶级妥协的况味,始终还不肯直截痛快,拨转马头向革命的道路上走。一九二〇年中英国几次空前的大罢工,工人运动吃着妥协派的苦头,于是英国工会之爱尔兰会议及伦敦初发现的工厂委员会,方才主张加入第三国际。法国劳工同盟的左派,在里昂大会时得三分之一的票数,西班牙工团派之革命的劳工同盟得五分之四愿加入第三国际,而意大利一部分的工会,在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〇年间,先后有此同等之表示。

  于是,一九二〇年七月,革命的职工联合会(工会)之各国代表聚首于莫斯科,讨论的结果,俄国、意大利、法国、布加利亚[17]、西班牙、南斯拉夫、乔治亚[18]为发起人,决定一议决案:“(一)革命的先进份子不应当退出现有的职工会,而应当积极参与,扫除其中的机会主义派。(二)于职工联合会范围之中作有系统的共产主义宣传;每一工人组织之中,建立共产主义的支部。(三)组织国际的奋斗委员会,以改造职工运动。此委员会作为国际职工联合之临时总会,派一代表加入第三国际之执行委员会,以便共同协作……。”亚摩斯德丹国际闻之,大发雷霆,竭力排斥革命份子。然而世界经济现象,工人的革命潮流,双方都相应而起,社会革命的国际怒潮,已非“职工官僚”所能压迫。自一九二〇年七月起,加入此国际职工临时总会的工人,一天多似一天:

  一、全俄职工总会。

  二、德意志劳工同盟。

  三、布加利亚职工中央总会。

  四、南斯拉夫职工中央总会。

  五、希腊职工中央总会。

  六、西班牙劳工同盟。

  七、阿根廷劳工同盟。

  八、路美尼亚[19]职工联合总会。

  九、那威[20]职工中央总会。

  十、芬兰职工联合会。

  十一、“世界工业工人会”(I.W.W.美国、英国、澳洲。)

  十二、赫勒晴克尔亨(Helzenkirhen)[21]之“总工会”。

  十三、德国之“总工会”。

  十四、墨西哥之“总工会”。

  十五、各国工团主义派。

  十六、各国职工联合会之革命派(法国、英国、德国、捷克斯拉夫[22]、美国等黄色职工联合会内部的各种组织,倾向于第三国际者,亦派代表联络)。

  当时的总计,组织于此革命的职工运动之中者,已经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万三千工人。虽然,此种联合在当初并无何等责任;联络的关系,可以说仅仅是思想上的。于是遂有组织上的筹备,以巩固此等革命战线。一九二一年七月召集革命派的职工联合会之世界大会于莫斯科,——是为赤色职工国际(The Red International of Trade Unions,简称Profintern)之第一次成立大会。到会总计有四十一国。

  赤色职工国际第一次大会非常之复杂,其中各种份子凡稍倾于革命者,无不加入,工团主义派尤其多。会中最重要问题就是赤色职工国际对共产国际之关系及职工运动之策略。虽因倾向相异,辩论非常繁复剧烈,而最终的决定,始终以大多数通过一致的方针,可以约略述叙如下。

  人类历史之中,工人运动的活动,群众运动的奋起,至欧战之后而大盛,为向来所未见。劳工之于职工联合会,所以发生此种特异发展的现象,其原因固非常明了。工人已受欧战的打击,生活逸出常轨,失业者异常增多,社会冲突日趋激烈,自然觉着能力薄弱,而有组织的必要。可是,一般“老内行的社会党”,旧式的职工首领,惑于威尔逊的劳资协调政策,令工人阶级不但不能利用其群众组织,循序而进,以达执政的地位,而且反连日常生活中之经济利益都不能保;所以革命的职工联合会应当第一步先有正确的策略:(一)“直接行动”——就是每次发生社会冲突时工人阶级积极的反抗资产阶级;(二)改造职工联合会,去其“行会”性质的半生产式,而立生产式的联会方法,——即以企业为单位,凡一工厂中的工人,都组织于一工会之中,从此再联合一种生产之各工厂;废除旧时以职业单位的组织法,或以地方主义为单位的“行会”等;如此不致于发生工人内部互相冲突,绝不接洽的弊病;(三)工人之各种革命组织完全一致行动,职工联合会与共产党之间协定密切的关系;(四)应征取旧式职工联合会,而并不当破坏他。凡此都是赤色职工国际之策略上的重要原则。

  至于赤色职工国际对待共产国际之态度及关系,策略之中既有规定,则“当有关系与否”自己不成问题,所当决定者,乃在此关系之形式。当时大会的决定,承认:——当竭全力以巩固此革命工会之国际奋斗组织,统一于其中央指导机关之下——一赤色职工国际。赤色职工国际又当与世界人革命运动之先锋,第三国际,结极密切的关系;双方互派代表于执行机关之中,常开联席协议。当令此关系限于实践行动的范围内,于国际间或一国内的实行或筹备一切革命运动时,双方协同工作。大会之上,并明言,凡革命的职工组织,当有真正密切的统一行动,实行共产国际及赤色职工国际大会之议决案时,各国之赤色职工联合会与共产党应当互相协助,各方接洽。

  其次,赤色职工联合会之组织问题。革命的无产阶级,于经济的组织之中,欲进而攻取资产阶级的政权,必须有内部组织巩固团结的伟力。所以凡加入赤色职工国际的工会,都应当承认入会条件:

  一、承认革命的阶级斗争之原则。

  二、日常与资本主义,资产阶级统治斗争之时,实践此等原则。

  三、承认须以社会革命颠覆资本主义,而于过渡时期中,有建立无产阶级独裁制之必要。

  四、承认国际的“无产阶级纪律”而服从之。

  五、承认赤色职工国际之议决案,而实行之。

  六、与亚摩斯德丹之黄色的职工国际决裂。

  七、于反对资产阶级而行自卫的运动时,各职工组织及共产党一致行动。

  赤色职工国际,如上所述,发源于一九一九年的莫斯科“国际职工临时总会”,虽此“总会”正式成立于一九二〇年七月,而实际与亚摩斯德丹的职工国际同时并生。世界的各国职工联合会中都发生了新鲜问题,“亚摩斯德丹还是莫斯科?”此中自不少游移不定的份子。一九二一年开大会时,又有共产党及工团派的争执,法国工团及美国的“世界工业工人会”中有一部分表示脱离的态度。然而亦有不少后来重新加入,或有原属于亚摩斯德丹而转入赤色职工国际,所以至今所谓属于“莫斯科”者,实有一千七百万人以上,居全世界无产阶级三分之一而有余。

  世界职工运动史中,已新辟一章,暂时虽只见“叙言”,已经可逆料“本文”之中,当有人类文化史上最光荣的一页,——社会革命。

  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一九年间,欧战的势力,全欧劳工阶级处于革命潮颠,利于进取,而各国社会党的改良派游移踌躇坐失时机。政潮汹涌之中,有伦敦派的双手供奉政权于资产阶级,有维也纳派的徘徊徬徨于“民治”与“独裁”间的犹豫态度——潮流震荡,不向“左”就向“右”,本无中立的可能,——于是西欧政象,一天一天优势侧重于资产阶级。革命的机运到一九二一年下半年已经低落不少,此中世界经济现象也大有关系。时至今日,无产阶级已无进取之可能。世界经济已出战时状态,而入平时的经济恐慌状态,所以世界资本,到处取进攻之势,——同盟休业,工作时间之延长,工资之减少,改良派所盛称的华盛顿八小时工作时间“光荣”的议决案,大概又忘记了!维也纳之第二半国际(6)碍于革命的招牌,又以为第三国际向来不肯“妥协”,故意提议三个国际协商抵御资本的进攻之会议。第三国际立即应允。于是一九二二年四月在柏林开三国际协议会,结果决定“无产阶级统一战线”。——各党及职工联合会,遇有与资本家起冲突,共同出发,至少当力争最小限度的经济利益。谁知第二国际派处处暗中破坏,无产阶级已经从进攻的阵势退到防御的地位,而改良派并要极力捣乱,以至于一九二二年五月一日的世界示威运动都不一致,可叹之至。

  虽然,共产国际于柏林协议上既得精神上的胜利,世界的无产阶级确已明见:第三国际并非“死倔强”的不妥协派,确能代表工人实际利益,所以与其他国际相异者,乃是始终不变行向劳工执政的宗旨;——因此第三国际最近的策略(一九二二年)已不注意于第二国际之破坏柏林协议与否,仍努力积极进行,各国共产党与国内其他各社会党之“工人群众”携手共筑“劳工统一战线”,反抗资本阶级,而绝不理会改良派的“首领”。所谓“今已不用自上至下,而当自下至上”。工人群众必能见三派五国际之中,何者是真正的社会党,能真正代工人阶级,真正为人类文化的社会运动。

  * * *  

  世界人类的文化至欧洲大战而大破裂,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毒症暴露,以后的发展若不改一趋向,非走到绝地不止。“世界的人”负文明之新使命者应当知道:欲救人类文化求光荣的将来,非颠覆资本主义不可,非克服帝国主义不可,非建立“劳动者之苏维埃联邦自治世界”不可,非行世界的民主主义集权制不可,非以有规划的经济代无政府的竞争不可。——总而言之,社会革命,无产阶级独裁制。欧战以来,巴黎之和平会议,华盛顿之“劳资协议”一九二一年之远东会议,最近之葛鲁亚[23]会议、海牙会议,世界的资本主义者已经千遍万次宣告社会问题之不能解决,改良主义的破产已经不待赘述;小资产阶级的社会理想家,何苦绞尽脑浆尽想做乌托邦的黄粱梦呢!

  “Une guerre plus légitime——Cést la guerre qui nous opprime.La seule que nous ne faissons pas.

  ——(那更合法的战争——却是反抗我们压迫者的战争。独有这一战争,我们却不执行。)”

  法国社会党的军歌往年曾发此哀怨之声。现时却不然了,世界的无产阶级现正在继续进行猛烈的阶级斗争,攻守胜败的形势,虽然有一时的转变,而最终目的永永不移。

  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世界政潮的流域已经转入东欧,我们于上述各篇,可见俄罗斯革命在世界社会运动之中,占何等的势力,有何等的影响。俄国新式的,“斯拉夫派”说:“政潮的激荡令俄国已成苏维埃的国家,莫斯科已成国际的京师,俄罗斯农民已成世界文化运命之负担者”……“历史的运命是如此,俄国民族的使命,已经不能进行于那第三罗马(7),却在这新兴的第三国际了。”何况十月革命诚然应验了“革命之第三力”的预言呢(8)。哼,谁知文明的俄国学者,也信此汉学派的符谶——“第三”的奇数。这却不然!不是第三国际为你俄国民族的事业,而是俄国为第三国际,第三国际为世界革命事业。

  一九二三年六月

  原载一九二三年六月《新青年》季刊第一期

  署名:瞿秋白

  注释

  [1]昂格士,今译恩格斯。

  [2]原文拼写有误。

  [3]原文拼写有误。

  [4]莎凡,今译沙文。沙文主义是一种反动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产生于法国,因法国士兵沙文狂热拥护拿破仑一世的侵略扩张政策,主张用暴力建立法兰西帝国而得名。它宣扬本民族利益高于一切,主张征服和奴役其他民族。在帝国主义时代,沙文主义成为帝国主义、霸权主义侵略其他国家和压迫其他民族的思想工具。

  [5]闻于九皋,语见《诗经·小雅》:“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6]季诺维叶夫,见本书第227页注69。

  [7]经塔尔,今译昆塔尔。

  [8]斯托克霍摩,今译斯德哥尔摩。瑞典首都。

  [9]埃史笃尼亚,今译爱沙尼亚。

  [10]理德瓦,今译立陶宛。

  [11]马克林(一八七九——一九二三),英国工人运动活动家。

  [12]禄利沃,今译洛里欧(一八七〇——一九三〇),法国社会党人。二十年代初曾参加法共,为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代表。一九二七年被作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开除出党。

  [13]德白斯,今译德布兹(一八五五——一九二六),美国社会党领袖。

  [14]莫迪黎雅尼,今译莫迪利扬尼(一八七二——一九四七),意大利社会党的老党员,改良主义者,曾任意大利众议员。

  [15]倍恩,今译伯尔尼。瑞士首都。

  [16]亚摩斯德丹,今译阿姆斯特丹。荷兰首都。

  [17]布加利亚,今译保加利亚。

  [18]乔治亚,今译格鲁吉亚。

  [19]路美尼亚,今译罗马尼亚。

  [20]那威,今译挪威。

  [21]赫勒晴克尔亨,今译赫尔辛基。芬兰首都。

  [22]捷克斯拉夫,今译捷克斯洛伐克。

  [23]葛鲁亚,今译热那亚。热那亚会议见本书第341页注①。

  [24]维赞斯,今译拜占庭。古希腊殖民城市,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公元前七世纪为希腊人所建。公元三三〇年,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一世迁都于此,改名为君士坦丁堡。

  [25]赤尔诺夫,今译切尔诺夫。

  (1)据作者自编《瞿秋白论文集》的目录所载,本文是一九二二年六月写的,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三年六月出版的《新青年》季刊第一期。文章写作时间虽然较早,但与前面两篇有关共产国际的纲领和策略的文章有关,故编在一起。收入本书时,根据该论文集稿本作了校订。

  (2)第一国际(ⅠInternational)为后起之名称;大概如今凡简称“国际”即有社会党的国际组织之义。

  (3)第三国际又称共产国际(Communist International)简写为“Comintern”。

  (4)臻美华德(Zimmerwald),瑞士城名(今译齐美瓦尔德——编者)。

  (5)斯巴达(罗马文Spartacus)为罗马奴隶革命之首领,时在基督纪元前七十三年至七十一年。德国社会民主党之最左派,以此自名;——今已组成德意志统一共产党。

  (6)第二半国际2(1/2)International因第二国际(ⅡInternational)之承认欧战及其与大资产阶级之妥协而分出;然不加入第三国际,因不赞成革命的斗争方法及无产阶级独裁制。今又并入第二国际。

  (7)十五世纪时莫斯科王娶东罗马帝国公主为妃,克服诸侯,驱逐蒙古人,适值东罗马帝国亡于土耳其,维赞斯[24]城(Byzarce)即君士坦丁堡陷落;于是俄国乃移希腊教教主于莫斯科,承用维赞斯帝国之“双头鹫”国徽;因此遂称君士坦丁堡为第二罗马,莫斯科为第三罗马。

  (8)俄国“民粹派”(Narodnitchestvo)向以农民革命为重,而轻视无产阶级,俄国的所谓“社会革命党”承之;“社会革命党”首领赤尔诺夫(Chernoff)[25]曾谓资产阶级为革命第一力,无产阶级为革命第二力,农民阶级为革命第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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