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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涵瑜:

  我总盼你有那末一天能了解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你爱要你送我东西或种种的体贴干什么。没有人来理我,看我,我顶多是想念人家或恼恨人家,但有人来后却给我以重大的难堪,无尽期的创痛,我却不十分情愿。虽然生活太安定太平常没有趣,时时起一点波浪也有意思,但杀头大概也是很有意思的吧。

  昨天没料到你会来而竟来了,头发衣服都给雨淋湿了,脸孔板起,一见我就说:“你做得好事噢!你做得好事噢!你到底在外头干了些什么花头啊!”这突如其来的严厉的质问,令我愕然的无从答复起。你把那封信丢在我前面就冲走了,简直不给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只有哭,我只有将悲哀毁灭我自己。我是不值得你如此逼迫我的,我应该努力的赶快把自家消灭,免得你再这般的为我劳神。

  近来为磨炼自家,束约自家常常话都不爱和人家说,也不和任何人出游,只孤独的坐在书案旁看些英文,译些文字,不顾腰驼背胀,头脑烦纷,晚上成了个不眠症者,然而我却自以为能领略孤寂穷愁中的味道,以为勉强可以对得你住的,谁料到你还以为我太过分的在生活着,我知罪了,我知罪了。

  那封词句不十分通达的匿名信,我已仔细的拜读过了。句句是实话,我是流氓,地痞,瘪三无学识,寒酸,已经骗过女人的,这都是实话。他要你谨慎,免得上我的当,他这般的关注你,指点你,我是如何的感谢他!因为他的信,竟使你明白过来,不致上我的当,我更感谢他,而且感谢你!除了感谢之外,我是没有话可说的。

  我要取消这信开头的那句话,我不愿你有了解我的一天,我不需要你的了解。那有什么用呢?我不敢再向你那里要求一点安慰,因为这安慰徒然延续我那讨厌的剩余的生命。我只盼有人为我唱着葬歌,吟着死曲,或是寂沉沉的将我装进黑的木匣里,四堵木墙把我眼睛挡住,那石膏炭末紧紧的将我耳朵塞住,这时候,我快乐了,满足了,这是真正的新的生活,天啦,这生活该离我不远了吧!

  夜深了,催我别太发愤了的朋友们都用鼾声陪伴我,此外便无一点声息。我恋恋不舍的,从书案慢慢的移到床沿,我将枕头垫在床栏上将头搁上去,将薄被围着全身,把电灯灭,我准备幽幽静静的,缕缕的想他一通宵,灵魂在渺茫的冥暗的黑夜中漂游他一通宵。

  夜的漫游者皮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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