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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如莲把他夫妇让进自己卧室,都让了坐,才去把电门捻开,立刻大放光明。夫人见屋里陈设得精雅富丽,好像个大家闺阁。壁上还挂着惊寰的半身放大照片,若愚一见便知这是惊寰个人包下的屋子。夫人才细细端详如莲,不觉暗自赞叹,若非这样的人,怎能夺了惊寰太太的宠?又瞧着她十二分面熟,仿佛像自己朝夕所常见的人,却只想不起。忽然转眼看见若愚,心里便不胜诧异。如莲也暗自偷看夫人,见夫人虽是二十四五年纪,却生得标致非常,却于美艳之中,又含着英挺之气。再加上身长腰细,眉俏肩削,竟像个戏台的武生,心里也十分爱敬。又因他俩是惊寰近亲,将来也是自己的亲戚,便竭力招待,张罗茶果,把夫人哄得不胜痛快。夫人又同她说了几句家常,如莲都回答得条理井然,有情有趣,夫人喜欢得把她揽在身旁,谈笑十分融洽。若愚却只含笑默坐。少顷,忽听外间喊了声“大姑娘”,如莲应了一声,便轻轻立起,向夫人笑着道:“太太您可不容易来,给我增多少光辉。要不嫌简慢,务必在这里吃晚饭。”

  说着又向若愚道:“求您也赏脸。”

  夫人才要说话,如莲已走到门口,回头笑道:“太太,瞧着您的表弟面上,赏给我个小脸,太太赏个脸儿吧!”

  说着举手合十,向夫人一鞠躬,便欢跃着出去。

  这屋里夫人还呆呆望着她的后影儿,那样子像爱慕已极。若愚忽咳嗽了一声,夫人回头,见若愚正在冷笑。夫人道:“你笑什么?”

  若愚摸摸自己的眼道:“她还是两只眼哪!”

  夫人不明白,道:“人可不是两只眼?”

  若愚又摸摸自己鼻子道:“还是整个儿的呀!也没咬掉半个。”

  夫人才想起自己在家里所说的狠话,不由笑道:“你别揭我的根子,我看这个孩子真怪好的,长的又好,说话又甜甘又明白。我看咱家亲戚中许多女孩子,谁也比不上她一半。”

  若愚晃着头儿道:“好,怎么样呢?哼,我瞧你幸亏是个女子,要是男人,遇见了她,还不先卖房子后卖地?哼,你不用不信,只这一会儿工夫,就把你迷的不知东南西北咧。”

  夫人娇笑道:“你别造谣言,我怎会受她的迷?”

  若愚点头道:“不迷不迷,咱是干什么来的?闲谈来的,喝茶来的,吃饭来的?把正事都忘了,还说不迷呢。”

  夫人自己想想不由红着脸笑了,又自皱眉道:“这孩子真爱人,我看她跟惊寰真是璧人一对,月下老人不定费多少工夫,精选细挑,才配成这一对儿。要拆散了,真有点伤天害理呢!”

  若愚冷笑道:“你这兼爱主义,只怕行不开,只看见这里璧人一对,别忘那里还有病人一个啊!”

  夫人听了,触到惊寰夫人病榻上的惨状哀声,便又奋然道:“病人要紧,自然还要照原议办理。可是这个孩子这样怜人,我不忍跟她张嘴,你和她说吧!”

  若愚正色道:“不成!你说比我说合式的多。我说容易闹成僵局,不好转圜,我看她很懂情理,又好面子,你最好同她把细情缓和着说,用感情激动她,再用钱物引诱她,便容易成功。”

  夫人蹙眉道:“我真不知怎样说好,头一宗我先觉着说这个有点残忍。”

  若愚道:“好,这个残忍,看着那个病人死,不残忍。难为你还是个女学校的大教员,连轻重都不能分辨。”

  夫人忙拦住道:“得得,不必使这激将法,我自己说。你承好吧!”

  说完自己又凝想了一会,如莲才满面春风的走入,在他俩每人面前都换了一碗热茶,向夫人道:“太太,我告诉他们预备饭了,可没好的,您只当为我受一回屈。请脱衣服宽坐一会,这里什么都方便,有事您尽管说。”

  夫人招她近前,抱在膝上,仔细端详着道:“小妹妹……”

  如莲忙摆手道:“太太,可别这样抬举,看折受死我。”

  夫人笑道:“这孩子太拐古,我瞧你竟是个小仙女儿。小妹妹,我一见就投缘,你认我这老姐姐?”

  如莲道:“我可不敢。”

  夫人偎着她道:“咱们都是女人,一切平等,论什么身分高低?你生在穷家,便干了这个,我生在富家,便叫作小姐,还不都是境遇所迫?细想来有什么分别呢!妹妹,你要不肯,便当我是俗气人了。”

  如莲见夫人蔼然可亲,慈祥可慕,对自己竟像慈母对待女儿,说的话又十分令人感激,已自动了心。再想到她是惊寰表嫂,结识了她,将来于自己婚事定然大有裨益。正想随机答应,却又见夫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儿,打开了取出来三件西,竟是一个光华灿烂的钻戒,和一对极上品的珠花,拿着递向如莲道:“小妹妹,你收了姐姐这点见面礼。”

  如莲一阵愕然,脸上倏的变了颜色,闪身起立,退了一步,心想这样贵重的东西,最少值几千块钱,便是疯子也不会随便送人。她定是有所为而来,便强笑着背着手道:“谢太太的美意,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敢领情。”

  夫人笑着道:“妹妹,你只管收下。这也没什么贵重,我还有事求你。”

  如莲眼珠一转道:“哦,太太有事您尽管说,东西我宁死不敢要。”

  夫人见如莲这样聪明决断,见利不动,心里暗自佩服。自想风尘中真有这样人,不特貌美心灵,而且品高性烈,更觉到惊寰赏鉴不虚。又料到他俩定不是等闲遇合,更不忍拆散这对姻缘。但回想到那一方面还有病危待救之人,自己不能中道变计,不由左右为难,半晌没法开口,心里一阵焦急,竟自难得落下泪来。如莲瞧着不胜惊异,忙上前扶着夫人的肩儿道:“太太,您怎的……有什么事情您说。”

  夫人叹了一声,看着如莲道:“我告诉你吧!我今天来,实在是有事,可不是我自己的事,是替一个天下最可怜的女人,来求你救命。你只一扬手,她就活了。”

  如莲听了猝然一惊,料道是惊寰家里的事。但一时想不出头绪,颤声问道:“求我?我有什么可求?”

  夫人拉她坐到身边,叹道:“你知道惊寰的太太病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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