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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4)


  邹曾时向职等自诩,谓上海印务书馆所设之函授学校,乃其一手所创办;经职等调查则函授学校成立于民国八年,而邹初至该馆时在十年,仅充该馆之广告员,即编辑亦未尝轮及。邹又谓彼曾留学国外,俨若博学多闻,实则彼之出国,乃印务书馆派令其采购机器。在职科二月余日,仅撰英文稿一篇,当经职黎士青之删改;其所拟中文各种底稿,则谬误百出,前后不接,屡经职邹军之修正。平日占其大部工作时间者,仅阅报看书而已,是其缺少学识不能胜任也。

  邹于上月间曾赴沪二次,当其启程之先,皆自告奋勇,要求图书馆赵同志托其代购英文书籍,谓彼与上海各家书店皆有交情,可打折扣;孰知所购者多属破旧之书,且大部非图书馆所需要者。此等书籍,类多得之于城隍庙北京路之旧书摊中,照原价十分之一二已足;而邹则皆以五六折计算,自用打字机开一价目表以代书店之发票。其中数本,如瑞士游记古国回忆录皆曾签有邹个人之名字,亦从家中抽来,充作新购之书,是邹侵吞公款证据确实也。

  邹自充职科长理科长后,对外公文,屡自署名为特别科科长邹金山,故意略去“代理”二字;其私人通信,复不知如何捏造。职等屡见其外间来件,有写邹部长金山钧启字样;是邹必在外间招摇撞骗,毫无疑义也。职科同事平日素称和睦,于工作亦皆未尝稍敢疏忽;乃邹屡用其挑拨离间之手段,以伤同事间之感情,复吹毛求疵,以代理科长之地位,任意凌辱职等,甚且摩拳擦掌,拍案谩骂,气势汹汹,意欲动武,是邹压迫同事有目共睹也。

  上述种种,仅为荦荦大者;至其所有卑污行为,实倾楮难尽。为党国前途计,为职科工作发展计,职等难容长此缄默,不得不环陈钧座之前,恳请从速开除邹金山,以利党务。尚乞鉴核,俯允所请,是为公便。谨呈

  部长钧鉴。

  特别科职员……

  ……

  ……

  ……

  大家对于这篇呈文看了一遍,稍加修改,觉得堂堂皇皇,言之成理,深信呈文一上去,邹金山便会立刻滚蛋,不禁高兴起来。当场决定,推邹军同志誊清,第二天午间即在福和园聚餐,各人带了图章来,签名盖章。

  邬近夫同志作事是最精明的,他说这篇呈文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现在须请大家指出来,好早点修改,否则呈文一誊清便不便更改,迁延时日,复次这篇呈文虽是他个人起草,经过大家修改后,便是大家的意思,每一个人都须负责,以后不能说这是某人的意思,我本不赞成,不过因面子关系,签一个名罢了。因此邬同志提议,如大家觉得这篇呈文已无须修改,现在就先在底稿上亲自签名。

  大家都觉得已不必修改,赞成签名的办法。

  邹同志又提议:明天签名的次序即照今天的次序,而今天的签名次序为慎重呈文起见,主张在科工作最久的同志先签。

  大家也同意了。

  “就让我先签罢,黎同志!”任才同志拿起笔来,说,“虽然我们两人是同时来的最先的两个,但冲锋杀敌的事情,还是先让给我吧。”

  任才同志签了名,黎同志和邬同志便接着也签了名,随后是邹同志王同志童同志周同志蒋同志李同志。

  最后邬同志又有了两个重要的提议:第一,关于一切计划的进行,须严守秘密,防邹金山知道了想出破坏的方法来;第二,从正式呈文上去后,大家须以敌人态度对待邹金山,以表示态度的坚决。

  大家也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午间,福和园里就有了一个以前从来未有过的热闹的宴会,大家在正式的呈文上签了字,盖了图章,便痛快地重数着邹金山的罪恶。吃了饭,还到竹林里去闲谈。最后又决定从今天起,在福和园里继续着昔日的宴会,只丢开邹金山。每天有什么消息,便到福和园里来报告。

  呈文送到部长室去了。第三天看见邹代科长从楼上跑下来,口里咕噜着,沉着面色,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大家都猜想到他已经在部长那里知道了这个不快活的消息。但邹代科长的不快活并不继续的长久,过了几分钟,他立刻就对着黎士青同志谈笑起来,态度和往日一样的从容,他说字林西报在外国人所办的报纸中是最反动的刊物,他知道那个主笔的历史。随后他像讲故事似的,一面笑着,一面滔滔说个不休。

  当天夜间,他从很远的地方跑到黎邬两同志的寓所,要见两同志。郎同志已经睡了觉,懒得起来。还是黎同志出来应接他。他很和气地说,他已经看见了邹军所写的呈文,他认为这是邹军主动的事,对于黎同志邬同志,他相信只是因为面子关系,具了一个名,黎同志邬同志决不会对他有什么,因为他和黎邬两同志是没有什么误会,更没有什么冲突,平日都是很要好的。黎同志也和平时一样的和气地回答他,他说这是大家的意思,不能说是哪个主动,那个附和,“对不起得很,邹同志,”黎同志说,“我签了名,不能同你谈这个问题了。”

  他当天晚上还跑了一些什么地方,没有人晓得。邹同志的心里立刻有了一种戒备,他第二天午间睁着眼睛在观察各个人的面色,当黎同志把这消息报告给大家的时候。他告诉大家,这是他离间的策略,切不可上他的当,他今晚上一定还会跑到别个家里去,说一些花言巧语,倘使这团体中有几个受了迷,承认了他的主动和附和的论调,不但自己的人格丢尽,倒邹运动也会失败。

  “不见面最好,赶他出去更好!”任才同志叫着说。“我们应该回答他,我们没有人格卑污的朋友!”

  果然,这一天晚上,他又跑了几个地方,连邹军同志那里也去了。邹军同志不见面,预先走到了别一间房子里。童同志不在家,任同志到区分部开会去了。周君同志被他遇着了。他首先是问周君同志讨借去的十五元钱,他说,既然大家都反对我,就请你还了我的钱,让我走路吧。他发了许多的牢骚,说他平日待人如何的好,想不到周同志也受了人家的利用。他不是正在那里想方法,给周同志加薪水吗?他表示惋惜。钱呢,明日再说,周同志不反脸,他也不反脸,可以待发了薪水再还。周同志是一个胆子最小的人,他起初倒吃了一吓,但随后也跟着平静了。对于反对他的事,他不敢有所提及,怕自己说错了话。

  过了一夜,周同志把这事情告诉了大家。邬同志便立刻对家说,他猜测中了,邹金山现在是在用种种的方法,想破坏我们的团结。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十五元钱,交给周同志,叫他去还了邹金山。他提议,当部长在犹豫或侦查之间,大家应该开始向部中各同事宣传邹金山的罪状。同时,他主张明天再上一个呈文,催促部长从速开除他。

  任才同志对于邹金山愈加厌恶了。他主张另外做一张传单,宣传邹金山的罪恶。但邬同志与黎同志认为这时还不宜向外界宣传,反使部长丢脸。他们觉得最好是口头向部内同志宣传。大家都赞成他们的主张。邬同志说,这次呈文应该着重于压迫同事这一层,表明我们已不能再与邹金山周旋,部长再不开除他,我们以后便必须大家辞职了。大家也都赞成了,当场又推邬同志起草。

  于是第二天二次呈文又上去了。呈文很简单:

  呈为邹金山凶横暴戾,压迫同事,恳请从速开除,以便科务发展事:窃职等前以邹金山人格卑污,行为恶劣,有碍党务,曾缕陈其种种罪恶,恳请开除,时已一周,尚未见邹离职他去。在钧座赏罚明允,自应有彻底之查核,职等亦自宜静候,以凭核办;乃邹金山自知职等有所反对以后,老羞成怒,对职等愈益的横暴戾,肆意压迫,势将用武。职等自钧座录用以来,无日不战战兢兢,专心一致为党工作;今邹金山如是凶狠,职等实人人自危,难于安心工作,不得不重读钧座,恳请从速开除邹金山,免受意外之凌辱。钧座明达,尚乞早行俯允所请,是为德便。谨呈

  部长钧鉴。

  特别科职员……

  这一次呈文发生效力了,过了一天,秘书便写了一张条子,请九位同志于下午二时到秘书室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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