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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的掌故(并徐匀来信)(2)


  【回信】

  徐匀先生:

  多谢你写寄“文坛的掌故”的美意。

  从年月推算起来,四川的“革命文学”,似乎还是去年出版的一本《革命文学论集》(书名大概如此,记不确切了,是丁丁编的)的余波。上海今年的“革命文学”,不妨说是又一幕。至于“嚣”与不“嚣”,那是要凭耳闻者的听觉的锐钝而定了。

  我在“革命文学”战场上,是“落伍者”,所以中心和前面的情状,不得而知。但向他们屁股那面望过去,则有成仿吾司令的《创造月刊》,《文化批判》,《流沙》,蒋光X(恕我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改了那一字)拜帅的《太阳》,王独清领头的《我们》,青年革命艺术家叶灵凤独唱的《戈壁》;也是青年革命艺术家潘汉年编撰的《现代小说》和《战线》;再加一个真是“跟在弟弟背后说漂亮话”的潘梓年的速成的《洪荒》。但前几天看见 K 君对日本人的谈话(见《战旗》七月号),才知道潘叶之流的“革命文学”是不算在内的。

  含混地只讲“革命文学”,当然不能彻底,所以今年在上海所挂出来的招牌却确是无产阶级文学,至于是否以唯物史观为根据,则因为我是外行,不得而知。但一讲无产阶级文学,便不免归结到斗争文学,一讲斗争,便只能说是最高的政治斗争的一翼。这在俄国,是正当的,因为正是劳农专政;在日本也还不打紧,因为究竟还有一点微微的出版自由,居然也还说可以组织劳动政党。中国则不然,所以两月前就变了相,不但改名“新文艺”,并且根据了资产社会的法律,请律师大登其广告,来吓唬别人了。

  向“革命的智识阶级”叫打倒旧东西,又拉旧东西来保护自己,要有革命者的名声,却不肯吃一点革命者往往难免的辛苦,于是不但笑啼俱伪,并且左右不同,连叶灵凤所抄袭来的“阴阳脸”,也还不足以淋漓尽致地为他们自己写照,我以为这是很可惜,也觉得颇寂寞的。

  但这是就大局而言,倘说个人,却也有已经得到好结果的。例如成仿吾,做了一篇“开步走”和“打发他们去”,又改换姓名(石厚生)做了一点“珰鲁迅”之后,据日本的无产文艺月刊《战旗》七月号所载,他就又走在修善寺温泉的近旁(可不知洗了澡没有),并且在那边被尊为“可尊敬的普罗塔利亚特作家”,“从支那的劳动者农民所选出的他们的艺术家”了。

  鲁迅 八月十日

  【注释】

  《革命文学论集》:应为《革命文学论》,丁丁编。收入当时讨论革命文学的论文十七篇,一九二七年上海大新书局出版。丁丁,当时的一个投机文人,后来堕落为汉奸。

  《创造月刊》:创造社主要文学刊物之一,一九二六年三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二九年一月停刊。

  《流沙》:创造社的综合性半月刊,一九二八年三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六期停刊。

  《太阳》:即《太阳月刊》,太阳社主要文学刊物之一,一九二八年一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七期停刊。蒋光X,指蒋光慈(1901─1931),曾名蒋光赤(大革命失败后改赤为慈),安徽六安人,太阳社主要成员之一,作家。著有诗集《新梦》,小说《短裤党》《田野的风》等。

  《我们》:即《我们月刊》,一九二八年五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三期停刊。创刊号上第一篇系王独清的《祝辞》。王独清(1898─1940),陕西西安人,当时创造社成员,不久即堕落为托洛茨基分子。

  《戈壁》:半月刊,一九二八年五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四期停刊。

  《现代小说》:月刊,一九二八年一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〇年三月停刊。

  《洪荒》:即《洪荒半月刊》,一九二八年五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三期停刊。

   K 君指郭沫若,参看本卷第306页注[26]。他和成仿吾与日本战旗社作家藤枝丈夫等的谈话,载于《战旗》一九二八年七月号。《战旗》,当时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的机关刊物,一九二八年五月创刊,一九三〇年六月停刊。

  “阴阳脸”:《戈壁》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五月)刊有叶灵凤的一幅模仿西欧立体派的讽刺鲁迅的漫画,并附有说明:“鲁迅先生,阴阳脸的老人,挂着他已往的战绩,躲在酒缸的后面,挥着他‘艺术的武器’,在抵御着纷然而来的外侮。”

  “珰鲁迅”:指《毕竟是“醉眼陶然”罢了》,载《创造月刊》第一卷第十一期(一九二八年五月)。其中说:“我们抱了绝大的好奇心在等待拜见那勇敢的来将的花脸,我们想像最先跳出来的如不是在帝国主义国家学什么鸟文学的教授与名人,必定是在这一类人的影响下少年老成的末将。看呀!阿呀,这却有点奇怪!这位胡子先生倒是我们中国的 Don Quixte(珰吉诃德)──珰鲁迅!”珰,西班牙语 Don 的音译,通译堂,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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