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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鲁迅师:

  收到五三、五八的信和第三期《莽原》,现在才作复。然而这几日中已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寂闷的空气里,添一点火花的声响。

  在干柴之下抛一根洋火,自然免不了燃烧。五七那天,章宅的事情,和我校的可算是遥遥相对,同在这种“整顿学风”主义之下,生命的牺牲,学业的抛弃,诚然是无可再小的小事,这算什么呢?这总是高压的时代必有的结果。

  教育当局也太可笑了!种种新奇的部令.激出章宅的一打,死的死了!被捕的捕去了!失踪的失踪了!怕事的赶快躲起来了!迎合意旨以压迫学生为然的鼓舞起来了!今日——五九——学校牌示开除六人,我自然是早在意中的。当五七那天,在礼堂闹事,杨氏呼唤警察的时候,我心中想,如果真的捕了去,是为大众请命而被罪,而个人始终未有为利淫威屈,我总觉得我的血性还能保持刚生下来的态度,这是我有面目见师长亲友,而师长亲友所当为我庆贺的。这种一纸空文的牌示,一校的学籍开除,是益发令我深一层的领悟到漆黑的缸遍处皆是,打破的运动,益发令我鼓舞兴起,几千几万无量数的麻绳都变成了毒蛇来侵犯缠缚我来到了呀!我是多么荣幸,在自身得着这种机会,可以试试拿利刃——或者似“小孩脱衣入虎穴”——来相较量。虽则或者不免于牺牲,然而也不算没趣,现在教育部重要人员处和本校都接连开了火,也许波淘〔涛〕汹涌,也许消防队的力量大能够扑灭这种灾情,但是把戏总是有的,无论成与败。

  三期的《莽原》,非心跳出来了!在当时因为这字合起来成一悲字,分开去成“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的一句成语,也似乎有点意思,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在心字排行的文学家旗帜之下,我佩〔配〕不上滥竽,而且也着实害怕冒充或时髦的嫌疑。前次既然信任先生“随便写下一个”,当然是默认的,以后呢!也许又是变更。像这种意志薄弱,易于动摇的态度,真可笑吧!

  《莽原》虽则内的分子充满勃勃的生气,但仍然不十分激烈深透——尤其第二期似更稳重——浅显则味道不觉得隽永,含蓄则观众不易了解领略,一种出版物能够适合各种人物的口味,真真是不容易。

  因征稿而“感激涕零”更加上“不胜……之至”,哈哈,原来老爷们的涕泗滂沱是较小姐的“潸然泪下”为甚万倍的。既承认“即此有泪也就是不进化”,“……哭……则一切无用”了,为什么又要“涕零”呢?难道“涕零”是伤风之一种,与“泪”、“哭”无关的吗?先生!我真不解。

  “胡子之长”即应该“哀”之吗?这与杀人不贬〔眨〕眼的精神相背谬。是敬老抑怜老呢?我有一点毛病,就是最怕听半截话,怪闷气的,所以仍希望听听“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请不要“顾忌”,灌一杯冰结〔激〕凌给我喝吧!

  小鬼许广平

  五·九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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