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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草堂书藏征捐图书启


  清光绪二十四年

  今之语天下事者,莫不曰:欧美学人多,是以强;支那学人少,是以弱。真知本之言哉!虽然,学也者,非可以向壁而造,捕风而谈也,则必读书;又不能抱高头讲章,兔园册子以自足也,则必多读书。虽然,以数千年之中国,为书数十万卷,其必读者亦数万卷。加以万国大通,新学日出,横行之籍,象鞮之笔,无一书可以弃,无一书可以缓。然则欲以一人之力,备天下之书,虽陈、晁、毛、范,固所不能。况乃岩穴蓬甓好学之士,都养以从师,赁庑以自给者,其孰从而窥之。启超故陬澨之鄙人也,年十三始有志于学,欲购一潮州刻本之《汉书》而力不逮,乃展转请托以假诸邑之薄有藏书者,始得一睹。成童以还,欲读西学各书,以中国译出者不过区区二百余种,而数年之力,卒不能尽购。洎乙未在京师强学会中,乃始获遍读焉。至于今日,而《续三通》《皇朝三通》《大清会典》等至通行易得之书,犹未能自置十百之一,恃一瓻之谊,乞诸友朋而已。夫启超既已如是,天下之寒士其与启超同病者,何可胜道。其艰苦十倍于启超者,何可胜道。购既大难,借亦非易,其坐是束手顿足,涂目塞耳,降志短气而卒不获大成者,不知几百千万亿人也。彼西国之为学也,自男女及岁即入学校,其教科必读之书,校中固已咸备矣。其淹雅繁博孤本重值之书,学人不能家庋一编者,则为藏书楼以庋之,而恣国之人借览焉。伦敦大书楼藏书至五千余万卷,入楼借阅之人岁以亿万计。其各地城邑都会莫不有书楼,其藏书至数十万卷者,所在皆是。举国书楼以千数百计,凡有井水饮处靡不有学人,有学人处靡不有藏书。此所以举国皆学,而富强甲于天下也。昔高宗既勒成《四库全书》,著录天府,复于江浙设文宗、文汇、文澜三阁以饷江左之学者。而仪征阮相国亦体右文之盛德,设焦山、灵隐各书藏。故乾嘉之间,江左之学者,人蒲竹而家铅椠,学术之茂,近古所希,斯藏书之明效哉。吾粤僻在岭表,百年以来与中原士大夫相隔绝,故以学鸣于时者殆寡。海道既通,风气渐被。迄同、光以后,而贾、马、许、郑之学萌芽间出,加以海疆多事,濠镜、香港两地为泰西入中国孔道,彼族颇以其学设塾以教我子弟,将收以为用。而耳目沾被,聋瞆稍开,于是今日海内之论人才者,靡不于吾粤属观听焉。顾自和议成后,庙谟谆谆,廷议缤缤,以兴学育才为急务。于是各行省雾起云涌,学堂、学会所在而有。即至陕蜀之僻远,桂黔之瘠苦,犹思兴焉。独我粤以中西之孔道,文学之地,各省所想望者,而声沉响绝,寂无一闻,启超等实耻之。往者既与二三同志,各出其所有之书,合庋一地,得七千余卷。使喜事小吏典焉,名曰“万木草堂书藏”,以省分购之力,且以饷戚好中之贫而好学者而已。数年以来,同志借读渐夥,集书亦渐增,稍稍及万卷,而粤士之忧天下者,方将联一学会,群萃州处,以相切偲,以讲求救天下之学。启超以为书之不备,不足以言学,图、器之不备,不足以言学。欲兴学会,必自藏图、书、器始,于是思因向者书藏之旧而扩充焉。材力绵薄,惧不克任,闻之:求其友声,时人称焉。独为君子,抑亦古者之所耻也。海内耆硕方闻好义之士,或生长此地,率维桑之敬;或曾官斯土,推甘棠之泽;或爱其士气之可用,加以奖藉;或怜其濒海之颠危,垂赐扶恤,盛意提倡,慨赠百城,阐扬风流,沾溉末学。他日五岭之间,南海之滨,其或有一二倜傥非常之士,得以肆力于学,养成其才,以备国家缓急乎,皆仁人君子之赐也。吾粤幸甚,启超等幸甚。

  一 凡惠捐者,或拨官局之书,或赐家刻之本,或中国书籍,或泰西新书,或捐各种图、各种仪器,或以金钱代,皆无不可。拜领盛意,感谢惟均。

  一 凡原有及惠捐之书、图、器,按年刻一清册(至戊戌年岁杪起),书目以“七略”分类,注明某书某君所捐,备登台衔官阶,图、器亦然。册末附阅书、赁书、管书章程,分送惠捐诸公,以志盛德。

  一 本书藏亦有自刻同人新著各书。凡诸公惠捐者,随检自刻书奉酬,以表谢悃,惟酬书多不过两三种,不以捐书之多寡为酬书之厚薄,不敢投报分明,反没高义。

  一 凡惠捐者,或寄上海《时务报》馆内梁任父,或寄长沙时务学堂内梁任父,或寄上海大同译书局内韩树园,或寄广东省城广府学宫万木草堂内王镜如收皆可,收到时有同人公谢启及奉酬之书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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