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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周宏道把两手连拍了几下,笑道:“理由充足,此案可予成立。不过,大势所趋,复古未必可能!”

  黄澜生接着说道:“对,自从提倡维新以来,主张改变服制的人就没有说过要复古。”

  黄太太也说:“我虽不是男人家,我却赞成你们把帽根儿剪了的好。你们看哟,好好一件新衣裳,过不多久,背心上便是一大块又脏又油的腻垢,真不好!光只疼惜衣裳,就该剪!”

  孙雅堂道:“挽成髻子,也不至于再把衣裳打脏。”

  “唉哟!你咋个这样说法?我们挽纂纂的就知道,像你们肯出油汗的人,头发本来就脏,挽成髻子,要是不经常篦着洗着,简直会臭死人。与其这样打麻烦,倒不如剪成短头发还好打整些。”

  彭家骐这时恢复了常态。有意巴结地向黄太太把拇指一竖道:“黄伯母,你硬是开通!”

  楚用乘势说道:“好不好就劳表婶的手,把我这条豚尾剪了,免我进学堂受方?”

  周宏道道:“要剪,我主张老实剪短些,等四围短发长齐了,好梳拿破仑样式。”

  黄太太道:“老实剪短些更好,我可以拿去长长的扎几绺假发使用。”

  第十章 端方的下梢头(一)

  不管端方与邓成拔、曾广大、董作泉,再加上一个资州知州朱岳宾,如何加紧防范,如何加紧蒙蔽耳目,但是武昌起义,各省响应的消息,到底被他带在身边的湖北陆军知道得一清二楚。

  后来有人说,知道是一回事,要是没有川东师范学堂两个学生把鄂军后队寄的三封密信带来资州,那枚响彻全川的炸弹,恐怕不会及时爆发。看来,这三封信是起了导火线的作用。

  事实的确是这样的。

  当端方尚暂驻在重庆江南馆期间,距离江南馆不远地方,有一间不大不小的茶铺。因为它在城墙上,从后面牛肋巴窗口望出去,恰见浩浩江流,驰于眼底,茶铺招牌因就题上了“望江楼”三个字。湖北陆军中一些下级军官和军士,在休假时候,都爱到这里来喝碗四川毛茶,看看江城风景,借此也同本地人聊聊天。

  聊天的人中,有几个就是川东师范学堂学生。他们都是同盟会员,都是被派来做工作的。虽然刚刚入港,端方便率队西上,不过一条细线到底接上了。因此,在九月下旬的一天,同盟会在重庆负责人之一张培爵,遂将一个姓伊、一个姓刘的学生,招呼去说道:“有一件危险事情要你们去做,你们有没有这种胆量?”

  两个年轻小伙子(都是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了)木讷讷的脸上,看不见一点动静。只两双炯炯有光的眼睛,表示出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气。

  精明干练的负责人,全神贯注地把两个穿一样的灰布棉袍,一样的青洋缎小袖短褂的学生打量了一下,仿佛有了信心似的说道:“好!晓得你们不怕冒险,所以我才与你们的监督朱叔痴先生商量,特别派遣你们去走这一趟。”

  张列五从开了锁的抽屉中,取出三封信,在他们眼前一扬。

  已经看清楚了,都是封了口的普通信封。信封不大。两封面上各写了三个收信人名,一个封面写了四个人名字。下面都只带一个君字,上面也无头衔。信封右上角写着“敬烦问交”四个字,左下角是“名内详”三个字。

  “这不是普通信,”张列五把三封信递到刘滋大手上,还用指头慎重地把信封点了点,紧盯着两人眼睛说道,“这是武昌的鄂军同志,写给端方带来四川的鄂军同志的紧要信。信是封牢了,但是其中大意,我可以告诉你们……”

  就是不说,刘滋大、伊雨苍这两个学生也完全明白,无非是报道外面革命形势,盼望入川同志从速组织反正这些重要言语。

  “……这信,是我们一个同志冒了天大危险,从下面带来。不想迟了几天,以致鄂军随同端方西上。又因那个同志与鄂军没有关系,收信的人他也不认识,不便叫他再去。你们到底比那个同志强些,认识了几个人,只要肯冒险,这信,无疑是可以送到收信人手上的。不过也得处处小心,刻刻留意,若是出了事……”

  刘滋大把胸脯一挺,很有把握地短住话头道:“张先生,你放心,不会出事的。我与伊雨苍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浑小伙子。这信,包管送到收信人手上就是了。我们此刻就回学堂去请假,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启程。”

  张列五满面是笑地说:“能这样,那便好极了!再而,沿途不要住站房。到永川县去找杜香樵先生。到荣昌县去找哪个,杜先生会介绍。这样,一县介绍一县,比较更为妥当。”停了停,他接着又说:“此间已有消息,说端方不一定去成都,或者有折而北上的可能。总之,不管他往哪里走,你们都得跟踪追去,设法把信交到。而且必须交到收信人的手上,不能交与其他的任何人。你们办得到吗?”

  两个年轻人一齐应声:“包管办到!”而后接受三十枚川版龙洋,告辞而去。

  第十章 端方的下梢头(二)

  两个年轻人装作到成都去进学堂的样子。考虑了一下,三封紧要信到底收拾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路上关卡搜出?背在背上的包袱里,当然不行。放在贴身的衣袋,或者肚兜,或者串袋里呢?

  刘滋大连连摆头道:“也不好!听说关卡上检查,首先就要叫你解开衣裳,由他摸。”

  若是放在裤裆里呢?倒对,从没听说叫脱了裤子搜查的。但是除非裤裆里特别缝个口袋才行。自己不是裁缝,请人动针线,漫说会引起旁人怀疑(张列五、朱叔痴乃至参与此事的谢慧生三位先生,都再三再四嘱咐,要秘密行动,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察觉。引人怀疑,就是使人察觉的根源啊),时间也来不及,此刻便须赶一程,以便明天赶到永川县去找人。由重庆到永川是两个官站,并不短呀!

  两个学生想了又想,最后由伊雨苍想到了,把它放下鞋子里,鞋子不会叫脱了检查的。

  “要不得!走上几天,岂不把信踩绒了?”

  “那么,放在琢袜帮子里,外面拿鸡肠带一扎……嘿,嘿,对!鞋子不检查,袜子当然也不会叫脱了检查。”

  刘滋大把两手一拍道:“要得!为了走路方便,我们还可用两条裹脚布把裤脚也扎上。也不惹人注意,又格外牢靠。就这么办,妙哉!妙哉!”

  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想象。路上关卡只是盘问一下:哪来?哪去?带有什么应该上厘金的东西没有?并未搜身检查。而且每到一个县城,都有同志照料。所以他们两人只费了六天半的工夫,便一路平安行抵资州。倒是到了资州,他们才感到了一些困难。

  头一个困难,是找不到落脚地方。资州州正堂朱岳宾的煌煌告示,在距离资州十来里的腰店墙上就有张贴。说是奉查办大臣端的手谕:无论官商行馆,流差站房,一概不准停宿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过往人等;倘不遵谕故违,查出定予严惩。设若资州也有同志或熟人,当然没有关系。但是重庆的这条线,一过内江就断了。怎么办呢?

  两个学生越走近州城,心里越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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