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自由集合的国民大会|李大钊

要自由集合的国民大会

　　（一九二〇年八月十七日）

　　无论何人，应该认识民众势力的伟大；在民众本身，尤应自觉其权威而毅然以张用之。

　　时至今日，一切历史上传留下来的势力，都一天一天的粉碎了。什么宗教咧，皇统咧，军阀咧，政阀咧，不遇民众的势力则已，遇则必降伏拜倒于其前；不犯则已，犯则必遭其殄灭。民众的势力，是现代社会上一切构造的惟一的基础。

　　满清三百余年的皇基，当不得民众主动的革命军。一世怪杰的袁世凯，以附和民意而再起者，卒以伪造民意而亡。最近如军阀魁领的段祺瑞[2]，赞成共和则胜利，讨伐复辟则胜利，一至反抗民众，则纵有外国军阀的后援，亦终归于一败涂地。这真是眼前的好教训！

　　我们认定这次战争的胜利者，究竟是民众；这次战争的失败者，究竟是败于民众的面前。这次战争，完全是五四运动的精神动荡中的过程，也就是辛亥以还革命运动的持续，方将日进而未已，断断不可仅认作军阀自残的战争，没却自己的势力。固然有些私利的关系，因缘附凑于其间，但是真实胜利者，只是我们民众，其余的分子，不过是攀缘他的一种附属品。倘若这种附属品不自知此理，而僭夺民众的胜利以自豪，则其覆亡之速，比袁、段更甚。我们应该自凭其胜利而勇进，以建树未竟的事业。我们要这次战争的军前胜利者，自己了解他不过是一个效忠于民众大本营前的先驱，以后要始终听民众的指挥，为民众效命。

　　吴子玉[3]将军提倡的国民大会，不过是秉承我们民众的意思，不许这些在政治机关上的人干涉我们集会。我们应该赶快随时随处自由集合国民大会。这种国民大会，不拘一定形式，不待政府召集，全国公民要自动的愤起，竖起民众万能的大旗，把目前解决时局的办法，简单而且重要的标出几条，交给南北政府去办。他们如不按民意去办，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种制裁。安福国会[4]，是非法的东西，当然无效。旧国会[5]时期经过太长，中更迭次变乱，其中分子早已七零八落，不足代表我们了。我们可以本着选举的权源，召还他们，但不可请求那个政府解散他们。如果他们不听我们的召还，那是他们自己表明他们不是我们的代表，任他受若何的处置，也与我们民意机关的尊严无损，那时什么人去解散他们，我们都不管了。其余必要的办法，都可一一列举出来。此外我们还要本着自由、平等、博爱、互助、劳工神圣诸大精神，发布一种神圣的民权宣言。我们全国的市民，要随时到处自由会合，取应有尽有的手段，作我们的运动，非达到目的不止。我想只有这种自由集合的国民大会，才是真实的国民大会。只要真实的国民大会，自动起来，那就依一种改造的选举法召集一种国民大会也好，依旧存的选举法召集二届国会也好，他们都要受这真实的国民大会表示的意思所支配。他们不过把已经粗具的概括的表现的民意，依一定的形式，精详的整理出来，做民众的打字机罢了。大家不要说这种不合一定形式的国民大会没有效力，五四以来，罢免曹、陆，乃至此次打破一派军阀，摧除安福，那一件不是这种国民大会的效力！若不自动的集合国民大会，专等少数代表的国民大会去做，其结果必与洪宪参政院[6]、安福国会等。

　　最后还有一句话，要郑重的请大家注意！这次吴子玉将军主张的国民大会组织法，颇含职业的民主主义的原理，把这个精神扩而充之，很可以开一个新纪元。望大家愤起，把已有的职业团体改造起来，没有团体的职业也该速速联合同业，组织起来。这就是永久的人民大会的基础。

　　民众啊！只有你们是永久的胜利者！

　　署名：李守常

　　《晨报》1920年8月17日

　　【注释】

　　[1]题解　“国民大会”一词，首见于五四运动中。1919年5月19日，上海国民大会事务所发表通电，主张拒签“和约”。6月7日，北京各界于中央公园召开国民大会，到会者约3000人。但在当时，此种旗号并无多大分量与特殊涵义。1920年5月20日，吴佩孚在发表多次主和通电后，从衡阳撤防北上。6月13日，吴部到郑州，发表主张“召集国民大会，解决国是”的通电。7月16日，直皖战争爆发，皖系失败。19日，段祺瑞自请解职并撤销历次勋章、勋位。接着，安福俱乐部被解散，祸首被通缉。8月1日，吴佩孚又重申6月13日通电，并明确规定：“性质在国民自决，由国民监督政府，扫除官僚政客”；“凡南北统一、制定宪法、修改选举法等一切重大问题，概由国民大会决定。”从而，“国民大会”成为轰动一时的政治主张和口号，对于鼓舞民气与促进民众运动曾产生一定的作用。

　　[2]段祺瑞（1865—1936）　字芝泉，安徽合肥人。1889年天津武备学堂毕业后，赴德学军事。次年回国，在北洋军任职。辛亥革命发生后，随袁世凯赴湖北前线镇压革命，任第二军军统。继又任湖广总督、第一军军统兼领前线各军。在袁授意下，于1912年初率46名将领通电，迫清帝退位，以此名扬。袁死后，成为皖系军阀首领。1917年7月张勋复辟，段马厂誓师，率部讨张，恢复了共和，这就是文中所说的：“赞成共和则胜利，讨伐复辟则胜利。”段祺瑞重任国务院总理后，废弃国会约法，依靠日本军阀，订立一系列秘密协定，借款扩军，推行对南方征战的武力统一政策，五四运动时主张严厉镇压学生运动，解散北京大学，采取敌视、镇压学生与民众运动的一系列手段与政策，终致为打着同情与支持民众旗号的吴佩孚所赶下台。李大钊称之为“眼前的好教训”。1924年段氏再起，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反对孙中山倡导的国民会议及兴起的民众运动，制造1926年3月18日执政府前对于学生的大屠杀，并诬学生与民众为“暴徒”。不久，又被响应民众的冯玉祥国民军赶下台。1936年11月，病死于上海。

　　[3]吴子玉　吴佩孚（1874—1939），字子玉，山东蓬莱人。光绪秀才，后入开平武备学堂、保定师范学堂及测绘学堂，在曹锟部任职，曾任第3师师长。1920年直皖战争后，曾任直鲁豫巡阅副使，两湖巡阅使，直鲁豫巡阅使（代曹锟）。1918年5月起，反对段祺瑞对南方的武力统一政策，1919年五四运动中同情支持学生，后又表示保护劳工，标榜“不做督军，不住租界，不结外人，不借外债”的“四不主义”，练兵于洛阳，威震当时，苏俄政府亦看重。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大败奉系，成为直系主要首脑之一。1923年，吴下令镇压京汉铁路工人罢工，制造二七惨案，并日益反动，致1924年9月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大败，逃往岳州。1925年10月吴复出，又与奉系“合作讨赤”，向冯玉祥国民军进攻，曾与冯军鏖战于南口。1926年秋，被势不可挡的国民革命军北伐军所彻底击败。1927年7月，率残部逃四川，依靠军阀杨森。九一八事变后，通电讨伪满洲国。其后，又多次拒绝日伪引诱威逼。1939年12月4日，因牙疾由日本医生拔牙竟“暴卒”于北平。

　　[4]安福国会　指1918年8月召开的第二届国会。中华民国建立后，依法于1913年4月成立第一届国会。1914年1月，袁世凯复辟时被解散，1916年8月讨袁胜利后又恢复；1917年6月，在张勋胁迫下又被解散，但7月讨伐张勋胜利、段祺瑞重任国务院总理后，却不予恢复，并决定重组国会。次年8月，在安福系操纵下新国会成立。全国仅14个省参加，选出两院议员472人，而其中由段操纵的安福俱乐部成员竟达330名，占70%，故时人称之为非法的安福国会。直皖战争中段祺瑞失败后，总统徐世昌下令解散安福俱乐部，收缴安福系议员证书，此届国会消亡。

　　[5]旧国会　即1913年4月成立的第一届国会。1917年6月被非法解散后，段祺瑞决定不予恢复，并重组新国会，孙中山遂于1917年7月号召原来的国会议员南下广州，以国会非常会议的名义，举起“护法”的旗帜，继续行使其职权，称一届二期常会。此届国会，原规定任期五年，已经超期，而当时到广州的人数开始仅120多人，不足法定人数，故李大钊认为“时期经过太长”，且“早已七零八落”。此届国会，在1922年直奉战争中直系胜利后，又被直系所掌握。他们标榜“恢复法统”，在北京举行一届国会第三期常会，以至成为曹锟贿选总统的工具。1924年12月，临时执政段祺瑞下令追究贿选议员，延续11年的此届国会才告结束。

　　[6]洪宪参政院　为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重要御用工具。1914年5月24日，袁公布《参政院组织法》，规定其为：“应大总统之咨询，审议重要政务。”26日，正式成立，黎元洪、汪大燮为正副院长，陆征祥等71人为参政。1915年9月，继筹安会之后，梁士诒发起组织“变更国体全国请愿联合会”，袁咨复参政院，主张提前召开国民会议，进行国体投票。10月，这个参政院遂冒充“国民总代表”，“一致拥戴”袁世凯做皇帝。12月，袁正式宣布接受“民意”，于1916年元旦登极，废民国纪元为洪宪元年，改总统府为新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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