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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江亢虎君讲演之后


  (一九二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江亢虎君从世界第一个工人的国家考察回来了。他从前标榜的是一种四不像的社会主义;这回出游俄国,我们以为他总会得着些教训,或可将他向来头脑中的模糊刷清了些;及昨天在职工教育馆听他讲演之后,我由不得想这人更(1)失望了。

  江君昨天讲的是“俄国现状”。他全篇演说词极没有次序,大概是他没有预备好和不善演说的缘故。临了,他提了(一)武力革命,(二)无产阶级专政,(三)少数集权,(四)世界革命——四条,逐条加了批评。他的议论并不清晰,大体看来确是属于完全反共产主义的一面;但并不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江君演说词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他认(2):俄国自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之后,就将共产主义实现了。俄国的革命诚然是共产主义革命,革命之后,政权已移转到无产阶级手中了;但这还是革命的初期,说不到革命的工作已是完了,更不能说共产主义已实现了。十月革命在历史上自然有重大意义,但从这点起才开始了“从资本主义社会到共产主义社会”的过渡工作;在这个〈时〉期内,要将旧的政治、经济和伦理一律都刷清了,从新建设了新的经济新的文化。新社会的条件(具)备了,那是共产主义才实现了。江君对于社会主义革命必要的历史过程,都没有了解,竟将第一步过渡工作认为共产主义的实现;他不了解共产主义者所要的社会是怎样,那更不用说了。这是江君考察了我(3)国而没有考察明白的第一点。

  因为江君有这么个根本的错误,他一切立足在这个错误上的批评便变成了更无意味。更错误的是:江君以这个根本错误为俄国困苦现状的前题(4),而又以现状的困苦为已证明共产主义失败。江君素以“社会大家”(即社会主义大家)自豪,历史上较繁复的革命过程不晓得罢了,怎连目前较简的现状因果都弄错了呢?我们也知道俄国的目前是当着一个困苦的机关,但同时却记得俄国是经过了四年屠残世界的帝国主义战争而又经了四年资本主义的围攻和内乱的,俄国现状困苦完全是世界的资本主义加给他的祸害,实说不到革命是他的原因,更说不到这样就证明共产主义已失败了。我们更看英法意等国的现状,便可以得个旁证:这几国是没有共产党人革过命的,但他们所受于大战的损失是怎样?他们现状扰攘又是怎样?——他们社会的困苦不过较俄国的程度稍差些;若以俄国革命为现状之因,那么,英法等国困苦又该归罪哪种革命呢?我们对现社会所能下的判决,只是归罪资本主义。江君所立的两个基石都没处站足,他所建在这基石上的议论自然是不驳自倒了。

  江君说“俄国现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是五十万共产党人对一万万人的专政”;这是他拾了罗素“百分之五的人口的专政”的馀唾。俄国现在是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我们当要从下列两个问题的答案来决定:

  一、共产党所代表的利益是什么?

  二、工人在政治上的势力怎样?

  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政党,除了无产阶级利益之外,他不代表何等别的利益;更于党的本身没有异于无产阶级利益的利益。简单一句话,共产党就是替工人阶级做事的政党。就俄国的情形说,共产党人物虽有些出身不自工人行伍,但共产党所努力的确完全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至(5)工人在政治上的势力,我们知道在俄国现在,凡是工人都有被选入苏维埃之权。江君说“苏维埃全为主席团包办;主席团提议事件,有时竟一字不易通过”。主席团出于工人选举;主席团所提案件一字不易通过,这可见苏维埃全体信任主席团,又可证明主席团所提案件合于全体公意。若以提案不易一字通过,便是工人不能实行参政的证据;那么,江君所认为工人参政当然是:不论提案的内容如何,总要每件都修改一道了。以这么一点便要来证明俄国工人无实权参政,俄国不是无产阶级专政,这是何口滑稽的逻辑!

  江君在俄国停了半年,连俄国近一年内政治上最大的一件事情他都不知道;真是怪事。留心世界政治状况的人们总会记得去年报纸上关于俄国政策变更的记载。俄国新经济政策是去年三月决定的,江君到俄则在是年六月(据他昨天说的),是江君到俄,已在俄国允许自由交易和私人设立企业之后。江君在莫思[斯]科街上所经见,——初时只有两人对换物品,不久又有了小摊,又有了小铺,现在资本家也起来了,——那是允许交易后,交易发达的历程,并不是所以达到现在交易程度的原因。江君竟不知有新经济政策,竟好似以为交易不能根本禁绝,因而又发达起来,便造成今日现象了。江君,错了!

  1922年6月23日《民国日报·觉悟副刊》

  (1)此处漏掉“令人”两个字。

  (2)此处漏掉“为”字。

  (3)“我”应为“俄”。

  (4)“题”应为“提”。

  (5)此处漏掉“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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