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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南洋公学退学事。

  爱国女学及爱国学社。

  《苏报》案。《外交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

  我在爱国学社时,我的长兄与至友汤蛰仙、沈乙斋、徐显民诸君均愿我离学社,我不得已允之,但以筹款往德国学陆军为条件。汤、徐诸君约与我关切者十人,每年各出五百元,为我学费。及学社与中国教育会冲突后,我离社,往德的计画将实现。徐君从陈敬如君处探听,据言红海太热,夏季通过不相宜,不如先往青岛习德语,俟秋间再赴德。于是决计赴青岛。陈君梦坡为我致介绍于李幼阐君。李君广东人,能说普通话,谙德语,在青岛承办工程方面事业,设有《胶州报》,其主笔为广东易季圭君。李君初于馆中辟一室以居我,我租得一楼面后,乃迁居,自理饮食。日到李君处习德语,后李君无暇,荐一德国教士教我。不到两个月,我的长兄来一电报,说:“家中有事速归。”我即回沪,始知家兄(中)并无何等特殊之事,汤、徐诸君以爱国学社既停办,我无甚危险,遂取消集款助学之约,而属我长兄,留我于上海谋生计。于是我不能再往青岛,而德语亦中辍。

  我回上海后,有甘肃陈镜泉君,自山东某县知县卸任后,来上海,稍有积蓄,愿意办一点有助于革命的事业,与中国教育会商,决办一日报,名为《俄事警闻》,因是时俄国驻兵东三省,我方正要求撤退,情势颇紧张,人人注意,故表面借俄事为名,而本意则仍在提倡革命,以翻译俄国虚无党之事实为主要部分。论说预列数十目,如告学生、告工人、告军人之类。每日载两篇,一文言,一白话。推王君小徐主编辑及译英文电,我与汪君允宗任论说及译日文报。及日俄开战,我国转守中立,我等没有面目再对俄事发言,乃改名《警钟》。王君主张不直接谈革命,以避干涉,及王君他去,我与汪君迭任编辑,遂不免放手,蹈《苏报》覆辙。我与王、汪诸君皆不支薪俸,印刷费由陈君任之。后来陈君又办一镜泉书局,他的资本为经理所干没,陈君不能再任此报印刷费,则由我等随时由各方面募集小款,勉强支持。我等到不能支持时,乃由刘申叔、林少泉诸君接办,直至□年□月,始被封停办。

  我在《警钟》报馆时,曾再任爱国女学校长,那时候,我以女学作为革命党通讯与会谈的地点。各教员中与闻此事的,以从弟国亲及龚君未生为最多。龚君本随陶君焕卿(成章),属往金、衢、严、处等地,运动会党,劝他们联合起来,待时起事。而绍兴又有一派秘密党,则为嵊县王君金发、祝(竺)君绍康所统率,而主动的是徐君伯荪(锡麟)。此两派各不相谋,而陶、徐两居(君)均与我相识,我就约二君到爱国女学,商联络的方法,浙东两派的革命党由此合作,后来遂成立光复会。

  徐君是一个最有权变的人,最初在绍兴富户许氏充塾师,甚为其学生许□卿所悦服,已与密订共同运动革命的策略。其后,徐君为府立中学堂监督,就拜知府熊某为老师,博其信任,不特学堂中施行各种军事教育,均以体育为保护色,无人訾议。而且向知府请拨正式步枪四十管,令学生作实弹射击的练习,亦无人过问。此等学生,一部分由徐君拔为干部员,直至参加枪毙恩铭案为止;一部分转入大通学校,助秋竞雄女士组党,因秋案而死伤的亦不少。

  徐君既与陶君合作,乃密商进行方策,主张先混入官场,攫取军权或警权,始可起事,但欲取军、警权,又非有一种资格不可。于是由许君出资,为徐君、陶君捐道员(许君自身亦道员)及知府不等。又往日本习陆军,徐君以手段圆滑,得政府认可。到日后,验体格,均因近视眼或其他生理上的缺陷,不能进军校,乃同习警政。但陶君等未能入官,滞留东京,偶往南洋各埠活动,或密赴内地接洽。惟徐君以候补道到安徽,管警政,遂有枪毙恩铭的大举。

  在东京之同盟会成立以后,会员杨笃生、苏凤初等六人,在某山上请一日本化学教授为导师,习制炸药,此为同盟会中的秘密小组。前任爱国学社军事教员何海秋君自东京来上海,以秘密形式介绍我入同盟会,并介绍入小组,并言苏君将来沪传习,委我预为安排。我于爱国女学左近租屋一幢,并介绍物理学家王君小徐及化学家钟宪鬯先生加入小组。苏君到后,约我等愿习者开会,以一纸书“黄帝神位”等字,供于上方,杀一鸡,滴血于酒中,我等都跪而宣誓,并饮鸡血酒,苏君乃开始教授。仪器及药品,皆钟先生自科学仪器馆携来者。若干日而毕业,苏君率同志数人往湖南。我等仍继续筹制炸弹,炸药易制,而王君小徐遍访上海五金店,未有能代制精便的弹壳者。黄君克强及蒯君若木自东京来,均携有弹壳若干,装药后,由孙君少侯密送南京,于僻处试掷之,竟不炸。我等所组织的秘密机关,不能不解散,仍以爱国女学为接洽之所。杨君笃生来上海,知无可凭借,乃往北京。过保定时,遇吴君樾,极相投契,吴君并表示为国牺牲之决心,索工具于杨君。杨君抵北京,任译学馆教员,乃密制炸药,装诸纸烟罐,以药线导火。吴君携以赴考宪五大臣车上,既发火,未及掷出而已炸,遂殉国。

  杨君恨制弹不精,累吴君空自牺牲,决计再出国研习。而一方似已被人监视,不能骤离译学馆,遂驰函来告我等商营救之策。孙君少侯慨然愿以捐职办引见之名义往北京,相机行事。孙君抵北京与杨君密谈后,知其详,乃运动李君木斋,延杨君至天津,其后杨君随留欧学生监督蒯君礼卿往欧洲,遂留学英伦,仍专研物理学。□□年□月,忽自沉于某河。他的遗书说:自恨少年未习普通学,今欲有所制造,辄感不足,彻夜补习,脑力不济,辄服补脑药,积久中毒,患头痛甚剧。此次闻利物浦开工艺展览会,往观,冀有所参考,竟茫无头绪,头痛欲裂,虽欲急回国,杀一二满人以博死刑而迫不及待,死于此耳。对于东京的秘密小组,惟杨君一人,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我在爱国女学,从弟国亲相助数年,我已为介绍入同盟会。国亲回绍兴,参与女学、报馆等事,又为王子余、裘吉生、王叔梅、俞英厓诸君介绍入会。秋竞雄女士在东京时已与徐伯荪、陶焕卿诸君订为同志,回国后,即在绍兴运动。嵊县姚茂甫君迁居绍兴。爱国学社旧同志敖梦姜君亦时来绍兴。

  那时候,绍兴一个小地方,革命的空气颇为浓厚,但均守秘密,普通人士认为新党罢了。诸同志建议办一绍兴学务公所,用以促进绍属八县的教育事业,推我为所长,促我回里,我于是回绍兴,办学务公所,邀裘吉生、杜海生诸君相助。先办一师范传习所,讲授各种教育上需要的科学。要办一师范学校,筹款辄为人所阻挠,我愤而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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