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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海鸟吴青听到女屠户陆七娘这么凄婉动人的言辞,虽则有过去先入为主之言,因为和女屠户陆七娘过去一同相处过多时的旧谊,也未免心头稍动。但是自己想到凤尾帮十大帮规的可畏,眼前又有坛下弟兄众目相视,自己实不敢略形放肆,致招杀身之祸。这时海鸟吴青看了看麻头鬼刘天寿等,见他们故意的作出如无其事脸向着别处,毫不理睬的情形。海鸟吴青不禁一惊,心想我英雄了二十余年,无论在江湖道上,以及入凤尾帮,全是以正直不欺铁面无私来应付一切人,到如今我不要毁在她身上,我自问绝不是忘恩负义,现在我是无可如何。遂把面容一整,厉声向女屠户陆七娘道:“罗锦云你所说的话,将来自然能够水落石出,现在你被屈含冤而死,只能认为情屈命不屈,该你落到这样收源结果。你能明白,我海鸟吴青现在就是明明知道你被人陷害,遭受不白之冤,叫我吴青也无可如何。我吴青没有力量给你洗刷冤枉,挽回这步劫难。你可知道帮主坛谕的严厉,净业山庄尚等待我复命。罗锦云,请你原谅我,赶紧请进刑堂,也好执行帮规。依我看你多一分牵缠,多一分苦恼,那又何必呢?”

  海鸟吴青说话间,天空电光一闪之下,西北响一阵雷声,跟着从净业山庄外天凤堂的屋脊上面,掠空而过,飞进一群信鸽,往主坛报警,是从来所少见的。赶到抬头看时,每个信鸽的脖项下全挂着小竹筒儿,众人不约而同全惊惶异常!数了数天空过去的这群信鸽,一共就是十一只,这种情形就分明告诉有十一处舵口已发现紧急事。因为天空电光一闪之下,信鸽所挂的藏信件竹筒,一律全是黑漆颜色,这尤其是不祥之兆。因为平时有事报告,无论多紧急,全是用朱红色竹筒,这种黑色竹筒,错非有非常变故,被外人侵害,把舵口给人踢了,才敢用这种黑竹筒报警。最奇怪的是,十一处舵口不约而同,竟然发出这种紧急非常报警。海鸟吴青心慌意乱之下,厉声喝叱,令手下弟兄把罗锦云押解进刑堂。自己还恐怕她故意的和自己纠缠,借着查看天空信鸽过去的情形,脚底下故意的放慢。女屠户陆七娘已经到了刑堂门口,海鸟吴青尚没有走出四五步来,眼看着女屠户陆七娘已被麻头鬼刘天寿等拥进刑堂,海鸟吴青这才脚下移动往刑堂走。这种事情全是阴错阳差,海鸟吴青也只得归诸命运,终于弄个身败名裂,惨死在临榆县,这也是命中造定了。可是当时海鸟吴青若是紧跟进刑堂,不再拘执于帮规的仪节,只要把女屠户推进刑堂,从后面一刀把她斩杀,割血发,到净业山庄复命,以海鸟吴青一身本领,更为天南逸叟所重视的人,必然也能随着龙头帮主从秘径鲇鱼套以皮艇脱身逃走,保全了他多年的威名。哪知道当时一点应付失当,铸成大错,无法挽回。

  当时海鸟吴青脚步这一停,忽然从那条小径匆匆跑来一名弟兄,看见了海鸟吴青,带着惊慌失色,低声招呼道:“吴香主慢走,您老看这件事怎么办?”海鸟吴青一回身,仔细看时,跑过来的正是坛下效力的弟兄,专管行刑之事,给受刑人治伤敷药的张元泰。他是帮中一个老弟兄,只为人拘谨无能,又不会说话,所以多少年来,在刑堂中效力,总也熬不上去。此时他跑到近前,海鸟吴青喊问什么事?张元泰一伸手,海鸟吴青看见他手掌中托定一个四寸长核桃粗的黑漆竹管,竹管的当中扣一个铜环,尚连着两根五寸长的丝绳。海鸟吴青一见大惊失色,向张元泰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是外坛非常报警的信号。”张元泰忙答道:“弟子是往后库房领取药物,因为棒伤药昨天被那石舵主一人就用尽了,才从库房那边回来,走到前面这条小路的转角地方,从天空掉下这件东西,险些砸在我脑袋上。弟子在帮中也是效力多年的人,知道这种东西的重要,可是我竟无法处置它,这是向内三堂传递要紧的公事,我这么点身分,没有见这种东西的资格,我献出去,也怕落了泄露机密,把命白送了。可是任凭它落在地上不管,事关外坛紧急报告,我好歹也是主坛效力的弟兄,置之不理,被别人发觉,我也有死罪。弟子无可如何这才想起,求香主的慈悲,替弟子处置这件事。”说到这里,张元泰更向前走近了一步,低声向吴青说道:“香主!弟子效力多年,最本分不过,香主也信得及弟子。我知道的事,不敢向别人说,我想报告香主,不致于怪罪我。”

  海鸟吴青此时挨到这个黑竹筒,心头也是腾腾跳个不住,紧握在拳内,藏在袖中,倒背着手,向张元泰正色问道:“有什么事快讲?我是奉主坛谕,刑堂执行大刑,没有工夫耽搁。”

  张元泰忙答道:“我从刑堂往库房去的时候,遇见了天凤堂值坛的弟兄,是我一个族侄。他告诉我,从分水关那里起,不知什么时候,从各处港汊子中撞出大帮的渔船,不下五六十只。分水关外,巡江十二舵因为奉到主坛命令,在净业山庄事情没解决完,各坛紧守防地,不得任意移动。大队的渔船,这么闯到分水关下,任凭怎样威吓,他们绝不肯听,可见没有什么动作。这种情形,太觉可疑,并且,所有各渔船上,人数和平时渔户们不同,全是年轻力壮、二三十岁的慓悍矫捷的壮丁。因为净业山庄正在紧急之时,各外坛都不敢把大队船只放出驱逐他们,看情形颇象是缉私营改扮的渔船,有攻取分水关的模样。听到这种情形,各处里全戒备起来。可是最奇怪的,分水关内盘山磴道乌鸦嘴后,所有放卡子的弟兄们,就在这一个时辰内,连续的发现了可疑的情形。那几条秘密道路,荒林乱峰间,好象是有不少人潜伏,并且有二处外卡子,守卡子弟兄失踪。香主,你也是帮内的老人了,这种情形可不大好,弟子一个当小卒的,不敢多说话,只有向吴香主你说一声。内三堂老师父们,应该别尽自把全副的力量用在净业山庄,万一入十二连环坞的再勾结了官家,里应外合,攻取我们龙头总舵,我们不能不提防一下。”

  海鸟吴青此时因为既惦着处置陆七娘,须要到净业山庄复命,更惦着手中所得到的外坛报警,自己也想要知道外面真实的情况,再听到张元泰这番话,分明形势不好,恐怕有变生不测的情形。海鸟吴青虽是老江湖,这几种事凑在一处,也有些心慌意乱了,立刻向这张元泰说道:“张元泰,你是我坛下的老弟兄,你所说的这种情形,倘若在别的老师父们面前讲,你可有惑乱人心之罪,我盼望你还是象平常那样守口如瓶,不再多言多语。这件紧急报警的信物,我自有法处理,好在你也明白关系重大,你对任何人不要再提起你捡得的。你老弟兄是知道帮规严厉,龙头帮主以及内三堂香主,全是最怕泄露总舵上秘密。你一个刑堂效力的弟兄,绝不能知道这种龙头总舵的机密;虽是无心中被你拾得,你只要自己交上去,就是杀身之祸。我不忍叫你遭这种无妄之灾,快快的去办你应办的事吧!”

  这张元泰听到海鸟吴青这番威胁,吓的他赶紧谢过海鸟吴青,立刻紧走奔刑堂旁边的一道小门。海鸟吴青容他已经走远,自己赶紧从袖中把黑漆竹管取出,把竹管上的活塞拔下来,从里面抽出一个布卷,把这布卷展开。这是用一种极薄的细绢,上面排好了浆,字迹写在上面,非常清晰,只是现在已经黑沉沉,海鸟吴青借着天空的电光不时闪动,看出正是分水关外巡江十二舵总舵紧急报警,也正是张元泰所说的情形。可是还有比较他所说重大的事,已经证明六七十只渔船分队停在港汊子上,来人中的首领,竟敢和守分水关外的巡江总舵叫阵。他们当面扬言是外江的渔户船帮,因为一连十天,没有得着顺利的彩头,知道分水关外是一个极好的渔场,所以破出死去结队前来,在这里打两场鱼就走;只要有阻拦的,他们这帮渔户情愿连人带船毁在这里,亦所不惜。可是巡江总舵看出有诈来,赶紧派出八名会水的弟兄,下水后暗中查看各处港汊子情形,竟自发现这般渔户船帮用大队船只掩护着,暗中却打发多少只瓜皮小艇,满载着少壮的渔户们,绕进了分水关后乱苇塘一带。他们这一带登岸的大约有不少的人了,不过他们在乱苇塘后登岸,一处处悬崖峭壁没有道路可通。下水的弟兄,被他们发觉,弟兄们险些送了命,不能跟缀他们从乱苇塘后上岸,不过已经证明是怀着恶意而来,更不能判断是何作用,所以请求龙头总舵紧急指示,应付御防之策。海鸟吴青看到这封报警的布札,不禁是一身冷汗,赶紧把这张布札连同竹筒藏入囊中,自己一思索这种情形,实在是情形太以不好,恐怕这是缉私营官家调动了极大的兵力,要来攻取连环坞。他们所去的地方,因为吴青是外三堂的香主,他能知道几条秘密的路径,只怕官家已经侦知秘密道路,要从捷径往里攻打了,海鸟吴青怔在那里。

  这时忽然由刑堂内走出一名值堂的师父,此人名叫双刀宋宾,在刑堂也是有地位的人,他是专掌管刑堂执行,他来到门口外,看到海鸟吴青抬头仰望着东北一带,怔怔呵呵站在那里,这双刀宋宾,不由噗哧冷笑了一声。敢情女屠户陆七娘被监视的弟兄拥进刑堂之后,吴青在外面这一耽搁,却给这班人造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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