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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


  这时趟子手于二愣也挣扎着爬起来,哭丧着脸说道:“穆师父,你这可把事看左了。我们没有什么对不起崔镖头的地方,匪徒口口声声是要和他过不去,来者不善,善者不夹,这个主儿准够斗的,连本地安窑立业的绿林道他全没放在眼内,只怕这匪徒实不易对付,为今之计,我们得赶紧找寻镖主,倒是叫他预备怎样应付强敌。镖要不回来,万胜镖局就算完,崔镖头还能活么?我们现在全把命卖在这,一点用没有,咱们办有用的事要紧!”说话间有三个镖局子伙计是被匪徒所伤的,全滚入高梁地内躲避。可是那没受伤的想往远处跑可走不脱,有匪徒堵截着,只不准离开出事的附近一两箭地,你不往远处逃也不伤你。这时见匪人已走净,一个个溜出来,全是满面惊惶的凑了过来。李镖师招呼伙计把牲口上挂的包裹解下来,把刀伤药拿出来,叫他们把于二愣的伤口先给扎裹上。自己的伤,是伤筋动骨,不是现时敷药的事,扶伙计在道边上溜着,活动腰腿。三匹牲口全是自己喂出来的,全在道边上啃青,一匹没丢,伙计们忙合着给于二愣扎裹伤口,整理牲口,李镖师向穆文义道:“穆师父,好在咱们崔镖头这次和咱们说了,不出直隶境准可以赶上,咱们又这么一耽搁,依我算计今晚明早是可以赶到了。不过千万别走错了头,依我看咱们今天赶不回河间府,我们只有先奔周家集。那虽是小村子,离着出事地点近,咱在那里找了安身之处再说吧!”

  神枪手穆文义想想眼前的事,自己就是以死报朋友,但是于事无补,只好先找着镖头要紧。三个受伤的伙计中有一个腿瘸了,好在于二愣右胯伤重,不能骑牲口了,让给这名伙计。由两名没受伤的伙计搀扶着于二愣,李镖师伤在左臂,仍可以骑牲口,穆文义也在步下,空着一匹牲口驮着兵刃包裹,这种狼狈情形十分难看,可怪匪徒动手后直到现在就没见一个来往的行人。走出半里地来,只见道边上聚集着四五个行路的和两辆大车,直到这边镖行人走近他们面前,内中竟有人问:“借光,前边可叫走了么?”伙计们没好气的回答:“官庄大路谁愿意走谁走,我们不知道谁不叫走!”可是这伙停在道边的行路的,已看出答话的这班人有好几个受伤的,事情定是出在他们身上,机灵的赶紧暗扯那回话的人,不叫他再多问。镖行这班人也跟着走过来。神枪手穆文义听到了路旁人的话,越发烦闷,这要命金七老不仅武功本领扎手,更是绿林中的好手。动手抢镖,先把两边的线结掐断,插旗安桩,严密把守住,外来的人休想往里闯,镖行的人你休想逃走,这个主儿可真难对付呢!一行人因为有受伤的,走得慢,直到酉时左右才到周家集,这可没法子了,只好在那座小店里住吧!先叫店里给烧了开水来,镖师李开泰和于二愣及受伤的伙计全服了白七厘散,于二愣虽是受那么重的伤,依然不肯躺在炕上。李开泰左臂的伤经过路上活动了半天,服下药去,疼痛已减,只是这只胳膊一时半时还不能动作,叫伙计仍到那饭铺里叫他们给预备十一个人的晚饭,给送到店里来。并告诉他,要是有人打听我们,给指引到小店来,伙计答应着去照办。

  赶到在这小店吃过饭,神枪手穆文义向李开泰道:“李师父,我看要是在这周家集等侯崔镖头,只怕非误事不可。这周家集不是什么咽喉要路,象这种小村集,沿途上很多,崔镖头就许不走这里,那一来岂不两耽误了?”李开泰道:“我也没打算在这死等着,我打算把今夜过了,明天再赶往河间府城里等他。不论如何,他也越不过河间府去。”神枪手穆文义摇了摇头道:“我看这么办不妥,万一赶在今天和我们前后脚到的河间府,或者现在才到,那里是大站,崔镖头一定得落在那,我们明早再去,可就不易碰上了。或是镖局子再出点意外耽搁的事,他到现在还没起身,那么我们等他几时才好呢?我想事不宜迟,咱这有三匹牲口,我立刻赶奔河间府,万一他已到了,那就省了事了。再派两名伙计骑牲口连夜赶回北京总镖局子,看看镖头是否已起身,一路上迎着走,这么双管齐下的或许不误他事。李师父你只安心养伤,我这就走。”李开泰道:“穆师父,你这时若赶到河间府已经半夜了,城门早关了,也进不了城吧?”神枪手穆文义道:“李师父,你也是老江湖了,除了北京城,没有叫不开的城门,不过多花几个钱就是了。”李开泰点点头道:“好吧!对头虽是那么说的,只等咱们崔镖头来和他算帐,可是总得提防一切才好。”穆文义点点头答应,跟着叫来两个精明干练的伙计,嘱咐好了一切,给他们带了充足的路费,叫他们到槽上把牲口备好,穆镖师也略事收拾,立刻带着两个伙计从周家集起身。李开泰和趟子手于二愣全在一处歇息,身上伤痛虽是好多了,只是眼前的这种逆头事哪还睡得着。对于这位穆文义镖师以死护镖,血心交友的情形十分敬服,只盼他此去能够遇着崔镖头才是大家之幸,两人不知不觉的直谈到四更过后才相继睡着。才睡了不多一刻,李开泰突然惊醒,看了看窗纸,微现曙光,还没十分亮,街上一阵马蹄的声音,似乎在店门外停住。李开泰把于二愣推醒,方要叫他听听,大约是往店中来,跟着有人叩打店门,招呼张勇开门,张勇是镖局子伙计的名字。李开泰道:“于头,你听?这不是穆师父的声音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忙着下地要去开门。于二愣忘了胯上的伤疼,一踅身蹿下炕去,这一个猛劲把伤口震了个大的,疼的于二愣龇牙裂嘴一瘸一拐的闯出屋去,口中答应着:“来了!”镖局子伙计是真睡沉了?直到于二愣在院里大声答话,镖局伙计和店伙才惊醒。店伙迷离着睡眼问:“天还没亮,你找谁?”于二愣道:“少废话,找你,快开门吧!伙计!”店伙听出是镖局子的人,哪还敢再多口,忙着把店门开了,见门外是夜间走的那位穆达官,另外又多着一位,全牵着牲口。人是一身尘土,马是一身汗。店伙赶紧把两扇门全敞开,把下坎也给落下来。这时于二愣已迎出来,见来的正是穆文义师父和崔镖头,于二愣是又难过又喜欢,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招呼着:“镖头,你可来了,把我们盼红了眼了!”小孟尝金镋崔鹏见于二愣这种为护镖几乎把命卖了的义气,令人好生感慨,崔镖头只说了声:“于头,很难为你了,伤好些么?不妨事么?”一班镖局子伙计也全赶出来,迎着镖头招呼,小孟尝金镋崔鹏一面往里走,一面和伙计们打着招呼。

  这时店伙过去接牲口,镖师穆文义道:“你不用管了,牲口已跑过了力,得溜好了,一个弄不好,牲口就毁了!”随招呼着自己的伙计,把两匹牲口上的包裹兵刃全解下来,把牲口的肚带松了,鞍子活动活动,先别卸下来,等他把牲口汗溜下去,再卸鞍子。伙计们答应着把缰绳接过去,牵到店外去溜。镖师李开泰也迎了出来,道:“镖头,我们对不起你了!”小孟尝金镋崔鹏一摆手道:“自己弟兄,不必客气,你们连命全不顾,还要怎样对的起我呢!咱们屋里再说吧!”遂一同来到屋中。这一忙活,天也大亮了,崔镖头和穆文义挥净了身上的尘土,店伙给忙合着净面泡茶。李开泰得容店伙张罗完了退出去,这才问道:“穆师父你这真还算着了,真在河间城内把镖头找着了!”神枪手穆文义道:“要是到河间城内,只怕这时就未必赶得回来了。”小孟尝金镋崔鹏接着说道:“我这次并没想自己来押镖,万胜镖局好友在山左右、大河南北还走得开。只为人家本主非叫我来不可,只好跟着赶来。我是一点信息不知道,要不是有江湖道的朋友暗中指点我,我们还未必就会得到一处。我是昨夜日没后才到的河间府,住在高家老店,晚饭没吃完,突然有江湖道的朋友投进一纸字柬,警告我镖驮子在枯柳屯被仇家鄂中要命金七老师所劫,镖师等受伤惨败,速赴周家集真相自明,字柬也没有具名。我接到这字柬,哪还敢迟延,向店家一问这枯柳屯和周家集,店家就把周家集的道路说与我,并不知枯柳屯这个地方。我当时起身,在中途和穆师父会上。只是我万胜镖局子不容易推出这点名望,不料这姓金的老兄竟自非把我崔鹏毁个一败涂地不可,我崔鹏倒要和他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不可了。在路上我和穆师父说过,先前我真想不起什么时候曾与此人结仇?我不仅不认识此人,连这人的名字全叫着生疏,后来才想起三年前往河南开封走一票买卖,路经河南阳武方家堡竟有一个少年出来,说是我们还要票镖,竟敢在他庄门前耀武扬威,分明是看不起他,非把镖驮子留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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